☆、惆悵離(三)

時移世易, 當初有那個心境說出那樣的話, 但現在姬央卻再無當日的感受。時間或許真的是最好的療傷藥,盡管她這幾年都是睡過來的,卻已經有種身在來世的感覺。

原本以姬央的性子而言, 看著李鶴的臉,是肯定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的。

姬央擡眸看了沈度一眼, 現在可是當著沈度的面的, 她一個不忍心很可能就會害了李鶴。

“我不會跟你走的, 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姬央道。這是實話,足夠殘忍,但也是因為希望李鶴能不要再在她身上白費功夫了, 姬央只盼他平安。

但剛才姬央看沈度的那一眼卻叫李鶴產生了誤會,覺得她是迫於沈度的淫威才說出這樣絕情的話的。

“你快走吧。”姬央再次催促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李鶴還是知道的,他並非莽夫,又在戰火裏洗禮了這麽些年, 就算再魯莽再意氣用事也都歷練出來了。

李鶴臨走時, 對著沈度抱拳道:“今日饒過之恩,來日李某自會報答。”不平白無故受人恩惠, 倒也算是條漢子。

沈度側了側身,對李鶴做了個請的手勢。李鶴重新拉上面罩開門出去後, 沈度對著院子裏的人道:“讓他走,不得阻攔。”

李鶴走後,喧鬧復歸於平靜, 這才是姬央最難捱的時候。

沈度也不說話,就倚在門邊看著她,看得姬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放了。心虛有之,慚愧有之,額頭都快冒汗了。

“天都快亮了,你簡單洗漱一下睡吧。”到最後沈度才幽幽地吐出一句。

姬央沒想到這麽容易就過關了,垂著頭“哦”了一聲,趕緊拆了頭發走進凈室。

但若是姬央以為沈度會大度到就這麽算了,那可就太天真了。她從凈室出來時見沈度不在,心裏還松了一口大氣,可剛躺下去沒多久,就聽見了沈度回屋的腳步聲。

姬央閉著眼睛以為沈度也要來睡覺呢,感覺到撩帳子的動靜了,但是等了半天,屋子裏再沒有任何動靜,她一睜開眼,就看見沈度正坐在床邊,就那麽靜靜地看著他。

姬央被沈度看得發毛,睡也睡不著,索性爬起來擁被看著沈度,跟他對視。只是她眼睛太大,睜久了太累,堅持不過片刻就敗下陣來,不停地眨眼睛。

“你有話就說吧,別這樣看著我,看得我心裏毛毛的。”姬央把大實話說了出來。她是個典型的別人欠她隨便睡,她欠別人就睡不著的性子。

沈度垂頭揉了揉眉心,然後才緩緩擡起頭,看著姬央的眼睛裏有她讀不懂的沉郁。

姬央對沈度的感情很復雜,曾經有過的熱情和迷戀都被她強行壓在了心底,每次開始冒泡時,她就會想起她父皇、母後,以至於愛而不能,但是恨卻又舍不得,忍不住為他開解,為他找各種理由,變著方兒的找著借口讓自己幫他。

若真是純粹的愛或者純粹的恨,反而來得輕松太多。

“我放你走。”

這句話在幽暗的夜裏響起,屋角為夜裏留的微弱的燭光在琉璃罩裏閃了閃,姬央的心也顫了顫。

姬央聽懂了沈度的意思,但是解脫的狂喜並沒有席卷她的全身,有的只是惆悵和無力,就好像溪水流到了懸崖處,雖然不想摔下去落得粉碎,但命運早就注定了溪水的歸處。

然而姬央眼睛裏汩汩地冒出了她自己也抑制不住的淚花,沈度的放手,若讓她真切地面對自己的內心,她必須得承認,她是無法接受的。屬於女人特殊的矯情,她可以決絕地走,卻不許他先放開手。

“別哭。”沈度用拇指替姬央將眼角滑落的淚滴擦幹,“我放你走,但你若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

姬央的淚落得更兇了,哽咽著嘴硬道:“我不會回來的。”

“別急,我還沒說我的條件呢。”沈度收回手道。

姬央的淚頓時止住,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經常被沈度玩得一愣一愣的。

“給我生個孩子。”沈度道。

姬央側了側耳朵,以肢體語言表達她的情緒:我沒聽錯吧?

沈度起身給姬央拿了一條手絹塞入她手裏,“你一直想去找你母後是不是?”

姬央的瞳孔因恐懼而瞬間放大,沈度是妖怪嗎?那件事明明只有她和死去的福山知道。

好在沈度心善地並沒有吊姬央的胃口,“還記得當初我說我只要你,你問我能不能讓你父皇重新活過來嗎?”

完全不記得了,姬央說過太多類似的話。

“你只提了你父皇,完全沒提你母後。”沈度道,“以你對你母後的感情,這絕對不應該。”

太可怕了,姬央覺得自己以後沒法正常跟沈度說話了,這人精明得太可怕了,只是因為一句話而已,居然就猜出了那麽多。

“你母後應該出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