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與義(七)

戚母微蹙起眉頭, 她並不欲與剛經歷親喪的一個小輩見識, 所以只不滿地看向沈度,在她看來,沈度控制不了姬央, 這本就是一樁錯事。

然沈度心裏也在嘆息,小公主到底還是小公主, 這性子到現在也依舊是讓人操心不完的。她自己覺得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實則就是腸子裏憋不住東西。沈度本是有心姬央心性大變, 如今看來本真卻依舊在的。

姬央說完話之後就起身離席,走出門時背後還能感覺到那些人灼熱的目光射在她背上,她只覺暢快淋漓。可轉角之後, 姬央臉上的冷漠堅忍卻一下就卸了下去,她本有顆最柔軟的心,傷害別人的時候,她自己又何嘗好過。

姬央一走,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沈度身上, 似乎都覺得他該管束一下姬央。

“六哥, 公主怎麽能這樣說話,你是不是應該說說她呀?我們做妯娌的也不好開口。”庾氏開口道。

沈度放下手裏把玩的杯子, 看向庾氏道:“想討好長輩本是孝道,但總不能昧著良心做事, 如此反而還將長輩也陷入了不是。”

沈度已有所指,庾氏被臊得面紅頸漲,她的確是揣摩著戚母的心意做的事情, 當然其中也有阮韻的作用,她們本是至交好友,庾氏私下也為阮韻鳴不平,覺得姬央太過嫉妒霸道,平日裏庾氏雖然面上不顯,但心裏對姬央也並無好感。

沈度說完也不再看庾氏的反應,轉頭看向戚母和薛夫人道:“不管安樂是什麽身份,我和她拜過天地,是祭過祖的夫妻,她是我的夫人,潑她臟水也就是往我身上潑臟水。要是冀侯夫人真是那種陰狠德性,別人看我又會作何評價?”

這大業還沒建成呢,庾氏就開始為老七另謀打算了,沈度瞧不上庾氏的做派,但他身為男人,又是哥哥,並不好對庾氏動手,便只能指望戚母和薛夫人了。

戚母眉頭緊皺,她雖然也看出了庾氏的打算,但自問自己肯定能壓得住庾氏和老七,沈家決不允許禍起蕭墻。只是如今沈度為了姬央不留情面地指責庾氏,叫戚母心裏越發忌憚姬央。

這頓飯吃得不歡而散,最爽利的怕就只有姬央了。

姬央在北苑正翻揀自己的東西,該留的就留,該送人的就送人,她的現銀雖然不多,但寶貝可不少,蘇後給她陪嫁過來的東西都是頂好的珍品,她每送一件,玉髓兒就在旁捶胸頓足一番。

“公主,就不能不送嗎?這些可都是幾百年傳下來的寶貝,買都買不著的。”玉髓兒道。

“如今我再不是什麽公主了。所謂懷璧其罪,這些東西留著反而是禍害。哎,只是可惜了我的避塵珠,那倒是好東西。”姬央悶悶地道。

“可惜這個?”沈度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姬央面前,他攤開手掌,裏面垂下一顆紅線系著的珠子,不是姬央的避塵珠又是什麽?

“怎麽在你這兒?”姬央喜出望外地道。這東西她戴得最久,早就有感情了。

沈度沒有正面回答姬央的問題,“以前給避塵珠編的兜子已經弄臟了,所以我讓人給你重新編了一個。”

其實原因不必回答的,他的人追著姬央而去,避塵珠正是一個好線索。姬央貼身戴的東西沈度怎麽可能允許它流落在外面。

姬央從沈度手裏接過那避塵珠。避塵珠上不能鑿孔,所以使用紅線編了個類似鎏金香球的兜子,將避塵珠裝在裏面的。姬央以前那個兜子非常精美,但眼前這個,只能說簡單堪用而已。“你讓誰編的呀,怎麽這般不用心?”

玉髓兒在旁邊輕咳了兩聲,引得姬央轉過頭去道:“你怎麽了?著涼了?”

玉髓兒連連搖頭,覺得自家公主如今怎麽變笨了。她忙不叠地跟姬央使眼色,眼睛都快被她弄抽筋了。

姬央這才恍然,她打量了一下沈度的手指,手指修長幹凈,骨節分明錚錚,但畢竟是男人的手,要幹女人的精細活兒卻是難了點兒。

姬央垂下頭在手裏不舍地摩挲了一下避塵珠,然後毅然決然地朝沈度遞了回去,“給你吧,既然是你找到的。”

沈度並不伸手,“我知道你想跟我劃清界限,可也不用在這些小物件上分得那麽清楚,反而顯得你心裏發虛,割舍不下,才如此做作。”

姬央被沈度的話給氣得腰眼岔氣,必須按著腰才能說話,“不管做什麽,你總是有話說。你怎麽過來了,來教訓我的嗎?”

沈度笑道:“豈敢豈敢,我是趕過來聆聽教誨的。那件事的確是她們做得不夠厚道。”

姬央冷哼一聲,反應過來沈度這是跟自己打情罵俏呢,她心裏暗啐一口,不肯再跟沈度答話。做作就做作吧,她的確是對自己沒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所以必須拒人於千裏之外。不過沈度居然能不偏不倚地站在她這一邊,姬央心裏還是得到了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