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

安樂公主出降的日子已經定了下來,就在永安二十五年的八月。

姬央以手支頤,坐在搖搖晃晃的金黃翟車裏,從珠簾的縫隙裏往外看,一路往北,山水漸漸荒涼起來。

“公主,等到了冀州境內,就不會這樣荒涼了,聽說冀州的繁華一點兒不輸給咱們洛陽呢。”玉髓兒道。

姬央側頭看了看玉髓兒,知道這從小伺候在她身邊的宮女是在開慰她。

“嗯,你聽說過那位信陽侯的事情嗎?”姬央問玉髓兒道,在宮裏時,她一點兒也不敢打聽沈度的事情,母後因為她即將遠嫁已經很傷心了,沒人敢在她面前提這樁賜婚半個字。

玉髓兒點了點頭,那是公主要嫁的人,她自然要下細去打聽,不過她們都身在宮中,所能知的也有限,“聽說信陽侯前頭有一位夫人,出身範陽雲家,育有一子。”

“還有呢,他這個人怎麽樣?”姬央畢竟只有十五歲,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而沈度又將是她的夫婿,她自然關心。

“聽說信陽侯是個不世出的美男子,拜北地碩儒閔皓為師,閔老曾望而心嘆,曰:世皆晦暗,獨其軒軒。”玉髓兒向前傾身,低聲道:“其實皇後娘娘為公主選定這樁親事前,也曾讓人暗中去過冀州相看,娘娘問信陽侯如何,那人道:冀侯,人之水鏡,見之若披雲霧而睹青天。”

看到他就像撥開雲霧見到了青天?

姬央忍不住問懷疑道:“天下有這等好的男兒,便無一點兒不足?”

玉髓兒面有難言之色,可是她也知道,隱瞞下去反而對公主不利,索性和盤托出叫公主心裏有個底才是。

“自然也有不足的。”玉髓兒吞吞吐吐道:“都說信陽侯性喜漁色,家中絕色姬妾無算。”

“這卻也算不得什麽。”姬央生在宮裏,他父皇後宮佳麗雖說沒有三千,三百肯定是足足的,是以她對“姬妾無算”這幾個字並無特別感慨。

“是呢,天下有哪個男人不好色的。他若是見了公主,那些庸脂俗粉自然再看不進眼裏的。”玉髓兒拍馬道。

姬央卻不再答話,玉髓兒也不敢再多說,別看這位公主平日裏活潑爛漫,可她沉靜下來時,卻又叫人看不清她的所思所想。

安樂公主的車駕一路平安地行到了中州和冀州交界處的漳水畔,穿過山谷就可渡水,信陽侯府的人就在對面的九侯城等著迎親。

“加快步伐,快速通過。”此次負責護送姬央的虎賁軍建威將軍李鶴高聲督促護駕人馬趕緊通過山谷。

此處乃中州和冀州交界處,慣來悍匪出沒,都是被逼得沒有生路的黎民占山為王,中州朝廷拿他們沒有辦法,而這些人也聰明,絲毫不敢渡河去冀州境內犯事,因此冀州對他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並不多管閑事。

盡管李鶴已經足夠小心,並處處提防,然而運氣實在不佳,行至密林處,從林中沖出密密匝匝好幾百土匪來,二話不說,提刀就砍。

雖然蘇皇後為安樂公主挑選的護衛都是虎賁軍中的精英,可一來悍匪彪悍,二來人多勢眾,實在非那兩百虎賁軍所能對付。

虎賁軍死的死,逃的逃,虧得那李鶴忠心,領了十來個士兵拼命護著姬央和她那幾個宮女奔出重圍,否則只怕堂堂安樂公主,未來的冀侯夫人,就得留在山裏成為某個土匪頭子的壓寨夫人了。

李鶴領著姬央一路往東逃去,不敢直接渡河,反而東行上山,藏入密林中,不見土匪追來,這才停下來歇了歇。

李鶴看向安樂公主幾人,那幾個宮女早嚇得花容失色,鬢斜釵墮,汗漬汙了香粉,看起來頗為滑稽。

李鶴再看向白紗蒙面的安樂公主,沒想到嬌嬌弱弱的皇家公主,一路跑下來絲毫沒有喊苦喊累,也不用人攙扶,此刻雖然嬌喘噓噓,但比之那幾個宮女,可算得上絲毫不墮皇家公主的姿儀了。

李鶴走到姬央面前單膝跪下,“公主,卑職護駕不力還請公主責罰。”

“李將軍請起,此次若非將軍拼死護住安樂,恐怕安樂早已是刀下亡魂。待安樂到冀州後,定然會寫信給父皇,請他褒獎將軍。”姬央虛扶了李鶴起身。

李鶴本就是作態,只因宮中貴人慣來如此,他若不先請罪,到後來指不定就要被他們倒打一耙。不過瞧來這位安樂公主並非常人,李鶴聽得出她言語中的誠懇,又繼續道:“依卑職看,剛才那些悍匪並非尋常,恐怕他們當中暗藏涼人,就是為了阻止公主出降,如今我們不能直接渡過漳水同冀州人馬接上,只能先朝東翻過這座山,再想法子渡水。”

“一切皆依將軍所言。”其實姬央也看出了那些悍匪的不尋常,通常那些占山為王的土匪,打劫的都是過往商旅,哪裏有膽子敢動朝廷的車駕,何況還是公主出降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