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沈

簫音沉肅,先是凜冽寒冬,雪舞銀蛇,冰封萬裏,忽而春風過境,青山返綠,溪水暢音,繼而山寺桃花,緩慢綻放,粉瓣吐蕊,群蝶振翅。有小溪潺潺,遊魚其間,扁舟直上,轉溝壑,過巖穴,忽而闊朗,萬紫千紅,繁花似錦,有臨溪垂釣翁,撲蝶浣花女。

心往而神駐,其不知外物也。

“李將軍,李將軍。”玉髓兒在李鶴眼前晃了晃手,這才將李鶴的魂招了回來。

李鶴的耳根子都紅了,為了掩飾尷尬,匆忙地跳下船,哪知道那船翁也被簫聲所震,船尚未靠穩,李鶴一腳踏入了河邊的泥灘裏,靴筒裏便進了水。

玉髓兒不由笑出聲來,只覺得李鶴原來是個呆子。

姬央瞪了玉髓兒一眼,李鶴看入眼裏,卻恨不能那萬種風情是向自己嗔來。李鶴也是官宦子弟,否則入不了宿衛宮廷的虎賁軍,幼時也曾略習音律,但他素來喜武厭文,只覺得絲竹皆是靡靡之音,消磨人志氣之物,加之那些彈奏之人裝模作樣,講什麽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其實彈的都是狗屁,讓人根本聽不懂。

至今日李鶴方才發現,最能打動人心的音樂,並非高超的技藝和晦澀難懂的音意,而是安樂公主所奏之曲,走馬章台的貴族公子能懂,沙場拼殺的將士能聽,連只會撐篙的船翁也能明,那才是真正動人的音樂。

李鶴待臉上的熱度退了下去,這才伸出手將姬央接下船,當她越過他時,微風裏送來她發梢的一縷香氣,李鶴這一生便再也沒從那香氣裏回過神來。

“公主剛才所奏的是何曲?”李鶴問道。

“曲名‘桃花源’。”姬央道。

“卻是未曾聽過。”李鶴道。

“沒聽過就對了,這是我們公主自己譜的曲,你又哪裏去聽呢?”玉髓兒笑道。

不一會兒那船翁又在漳水上來回將對岸剩下的人都接了過來,姬央一行正要離開,卻聽見林中有馬蹄聲傳來。

李鶴臉色一肅,右跨一步將姬央擋在身後,手中□□已經蓄勢。

但見林中奔出一馬。

馬上之人見李鶴一身盔甲,帶著幾個女眷,其中一位白紗蒙面,通身的氣派一看便絕非普通閨秀,因而抱拳道:“前面可是安樂公主?”

李鶴一面警惕地護住姬央,一面道:“你是何人?”

那人翻身下馬,向前走了幾步停下,“在下冀州李涼。”

李涼者,冀州沈家旗下的一員驍將,說起來李鶴還同他有些轉折親,倒也聽說過這麽個人。

“在下虎賁軍李鶴。”李鶴也自報家門道。

既然李鶴表明了身份,李涼便能肯定他身後那女子就是安樂公主,因而快步上前單膝跪下,“末將李涼拜見公主。”

此時姬央已從李鶴身後走出,“李將軍請起。”

李涼起身後道:“主公聞得公主遇襲,命末將火速渡江營救,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不過那些悍匪已經被盡數剿滅,公主的鑾駕、妝奩俱已找回。”

玉髓兒聞之面有喜色,蘇皇後為姬央可是準備了價值連城的嫁妝,被那些悍匪劫了去,玉髓兒一直心痛得滴血,可憐堂堂□□公主落得一身換洗的衣裳都沒有,如今所有的難題迎刃而解,怎不叫玉髓兒喜形於色,因而對那位信陽侯未見面便生了幾分好感。

“主公猜想建威將軍護著公主肯定會選擇從其他津口渡江,便分派將士於各渡口候著,果然叫末將尋著了公主。”李涼繼續道:“公主,請容末將給主公報個信,主公的駐地離此不遠。”

姬央點了點頭,“有勞將軍了。”

李鶴聽得沈度要來,想起那才是安樂公主將來正經的夫婿,一時間心裏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堵得胸口難受,他更想如果他不僅僅是虎賁軍的建威將軍,而也是都督一方軍政的公侯的話,那今日安樂公主的夫婿恐怕就未必是冀州沈度了。

卻說李涼報信的手段讓姬央十分好奇,她見他將胸前的竹哨對著天上吹了三短一長的聲音,再擡頭便見天上一個黑影從雲裏露出,在他們頭頂盤旋了一圈,便迅速振翅西去。

李鶴驚道:“如此神駿,難道是海東青?”雕出東北,最俊者謂之海東青,十萬只神鷹裏也未必能出一只,是以李鶴不得不驚奇。

“將軍好眼力,那正是主公馴養的海東青,這東西飛得極快極高,箭也射不下它,用它報信再好不過,主公為了尋找公主的下落,特地派出來的。”李涼與有榮焉地望著天邊那漸漸遠去的黑影。

玉髓兒和旁邊的露珠兒對了個眼神,心裏都十分歡喜信陽侯如此禮重公主。

唯獨姬央,見李涼上來便一個勁兒地提信陽侯,言語裏皆是他為自己這個安樂公主做了多少事情,便多了個心眼。

按理說,如今是中州急於拉攏冀州,否則她母後也不會舍得讓她北嫁冀州,這信陽侯反而如此用心,由不得姬央對這個人不充滿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