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天上人間(第6/14頁)

楊戩嘆息:“織女娘娘能有這樣的想法,距離離開這裏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織女笑笑,似乎離不離開這裏,對她來講已經無所謂了:“真君,這就是天庭,不惜動用千八百年的時間,把你的欲望、怨氣、真心、愛戀,通通磨得幹幹凈凈,終於造就一方清靜之地,造就這許多行屍走肉。依我看,還不如墜萬丈紅塵,愛一場、怨一場、哭一場,然後飲一碗孟婆湯,前塵兩忘,來得痛快。”

楊戩似有所動。

“真君此來,不會只是和我閑話家常吧?”織女擡眼看他,“我這樣的落魄神仙,還有什麽幫得上真君的?”

“想向娘娘,求一縷雲絲。”

“雲絲?”

“聽說娘娘的雲絲,雖細卻韌且堅,可當萬重山壓,可阻刀鋒劍氣。”

織女很平靜:“真君請回吧,我很多年都沒有織過雲絲了。再說了,困頓之身,也沒有心思,去為他人華裳添錦。”

“娘娘,求此雲絲,只為救命。”

“救命?”織女略感訝異,“小小一縷絲,如何救命?”

楊戩猶豫了一下,將事情的始末簡述一遍。

織女動容,但不改初衷:“真君太高看雲絲了,生死盤的天譴戾氣,我雖然沒有遭遇過,但聽聞極為險惡,我恐怕雲絲也抵之不住。”

“如今只剩下雲絲這一線救命稻草,無論如何,都請娘娘援手。倘若端木能活,也是娘娘成全了她。倘若不能活,天命如此,楊戩也不會再做無謂爭取。”

織女沒有答話,半晌,她忽然擡起頭來,滿面的疑惑:“真君,你說,我當日,為什麽沒有去死呢?”

“嗯?”楊戩一愣。

“當日抗爭得那麽慘烈,求過、哭過、掙紮過,甚至跟天兵天將動過手,怎麽從來就沒有想到去死呢?我記得有一句老話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如果我當初,以死相抗,事情,會不會有什麽不同?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麽能奈何她?”

楊戩有些動氣:“娘娘,端木去死,並非抗拒分離,而是她不忍心展昭去死。若非走到絕路,誰會願意去死?你口中的以死相抗,跟端木的死,根本就不一樣!”

他振衣起身,拂袖而去。

守在外頭的兵衛小跑著過來,將牢門鎖上。

“真君!”楊戩都快走出過道了,身後忽然傳來織女的聲音。

他回轉頭,看到織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織機,站在牢欄後面微笑看他:“給我送日月星三光,七日之後,可以遣人來取雲絲。”

楊戩心頭一熱,待想說什麽,織女已經回到織機前,輒輒輒的織布聲重又響起,單調而又重復,像是從未停過。

越七日,司法天神府邸前。

“讓讓,讓一讓,借道,借個道!”哮天犬趾高氣揚,捧著盛了雲絲的錦盒為楊戩開道。若是楊戩不在,它或許不敢在兩位天王率領的天兵面前如此放肆,但是有楊戩在就不同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狗仗人勢……

不是不是,這是罵人的話,轉念又一想,自己本來就是狗嘛,要挺起腰杆做狗,不能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

估計廣目天王和多聞天王在外頭守了這麽多天,也累著了,這一次換了另外兩個:增長天王和持國天王。

見楊戩過來,這兩位天王臉色不豫,但是還是忍下了氣,沒有上前攔他。

坦白說,這兩位天王對玉帝的怒氣更大些。

都什麽跟什麽嘛,楊戩是你外甥,他連你的賬都不買,能買我們的賬?這小子眼一翻就是要打人的模樣,誰敢跟他動手?害老子們整天在真君府外風吹日曬,不敢撤也不敢進,你當上演十月圍城呢……

進了府邸,直奔廳堂,為首的華佗仙先迎過來。老實說,楊戩還就只認識一個華佗,其他的那些,都是讓哮天犬抓壯丁抓過來的,據說有什麽思邈,什麽仲景,楊戩懶得去記。

上界的神仙不會生病,有了了不得的事一顆兩顆仙丹亦能祛災,只是端木翠這情況,一定需要個大夫,這才不問青紅皂白,不分內科外科,全抓了來蹲守。

楊戩眼簾一掀,哮天犬顛吧顛吧,趕緊把雲絲奉上。

華佗仙取了縫針,小心翼翼地將雲絲穿上,轉身去到床邊。

不知為什麽,楊戩反不敢跟去看了,他看向哮天犬:“你過去看看。”

“主人不用太擔心。”哮天犬比楊戩樂觀,“去取雲絲的時候,織女娘娘說了,這怕是她織過的最好的雲絲了。”哮天犬說完,小跑著跟了過去。床上是端木翠的屍身,面色如常,但胸口處一個血洞,血漬經久不幹,若是留意,還能看到時不時橫沖直撞的白色煞氣。

華佗仙深吸一口氣,穩穩地伸手,下針,鋒利的針尖穿過心肉,帶動後續長長的雲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