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暴雨沖刷著擋風玻璃,刮雨刷搖來擺去,外面的世界一下朦朧一下清晰。

言焓和甄暖都換了溫暖的衣服,車廂內暖氣很足,氣氛卻比之前清冷。

甄暖背脊筆直,如坐針氈。

她不可能因為沈弋辭去這份她喜歡的工作,那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喜歡。

她也不可能因為工作而影響和沈弋的關系,那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安全。

作為一個沒有過去,沒有信仰,沒有親朋,也沒有依附的人,這世上唯一能給她存在感和控制感的就只有工作和沈弋。

她不希望言焓和沈弋的交惡影響她和言焓的上下級關系,卻也不願意言焓始終懷疑沈弋找他麻煩。

眼看快到局裏,甄暖開口:“隊長……”

“嗯?”

“你和沈弋是不是有誤會?”

“沒有。”

“可你認為……”話說一半,甄暖明白了,言焓的“沒有”意思是他很確定並非誤會;既然不是誤會,就不可以和解。

“隊長,他不會殺人,更何況無冤無仇。”

言焓淡笑:“那時他給紀霆賣命,別說殺人,往地鐵扔炸彈也會幹。她與他們的確無冤無仇,是我的仇……”

他沉默一瞬,又笑了,重復,“是我的仇。”

甄暖語塞,

良久,道:“既然確定是他,為什麽不把他繩之以法?”

言焓扭頭看她,似乎被她的弦外之音激怒:“呵,如果我有決定性的證據,你以為他會活到現在?”

更因他有種說不清甚至無法解釋的執念,夏時還活著。卻因十年前的那場陰謀,被處理得人間蒸發了。

他清黑的眼睛裏突然閃過野性的光,甄暖著魔般被攫住,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電光火石間,回響起他說“死生隨意,無牽無掛”;

她驀然發覺:他活著,就是為了殺一個人。終究一天,他會變得極其危險。

她張了張口,略微膽怯:“你有沒有想過,找不到證據正是因為他不是兇手。”

言焓打著方向盤,奇怪地笑了一下:“沈弋認為,我懷疑他是兇手;但我本人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甄暖狠狠一愣,手心些微發涼。

“要麽他是兇手;要麽他協助了兇手,且一直隱瞞包庇至今。”

“你這樣說有失公允,就因為他在那天見過夏時……”甄暖猛地前傾,脖子被安全帶勒得生疼。

激烈的刹車,輪胎發出刺耳的尖叫,

“不要提她的名字。”

一聲極低的警告,更像狠狠壓抑著痛苦的祈求。

……

暴風驟雨拍打著車身,車廂內死一般的寂靜。甄暖捂著脖子,心跳停了好幾秒。

世界都是安靜的。她緩緩扭頭。

雨刷器刮著玻璃上的水,路燈昏黃,照進車廂,灑在他白皙挺拔的鼻梁上。他的手死死掐著方向盤,頭顱仰望,盯著玻璃外的瓢潑大雨。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似乎咬著牙,下頜繃出硬邦邦的弧線。

然而,只是一秒,他便垂下頭;片刻前的戾氣消失殆盡;有種被打敗的頹然。

他極淺地彎了彎唇角,語氣平和,嗓音卻沙啞,緩緩地說:“不要提她的名字。謝謝。”

一切克己而有度。

雨聲大得鋪天蓋地;

甄暖垂頭,蔫蔫地說:“抱歉。”

“和你無關。”他嗓音很輕,“你放心,我和他的私怨,和你的工作沒關系。”

“謝謝。”甄暖咬咬嘴唇,“可是隊長,有沒有可能是你誤會了沈弋,這件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你有多了解他?”言焓突然問。

甄暖一愣。

她和沈弋應該很熟。9年前,她從車禍裏醒來,只認識他,是他的甄暖。她不記得他,只能從過去的照片日記和信件裏看到她與他的親密。

這個世界陌生得讓人惶恐,她依附著他生活,學習,出國;他背景復雜,為保護她,不讓她接觸他的另一面,把她護在安全罩裏,不許任何危險的東西接觸她。7年前,他身邊殺機四伏,她被送去國外,過著最無憂最公主般的生活。

她對他從陌生戒備慢慢變得重新接受,她以為這就是正常的軌跡。

可此刻面對言焓的問題,她陡然又生空茫之感。

而更多的是對這問題本身的反感,她有些生氣,反駁:“很了解,至少比你了解。”

“是嗎?”他語含輕嘲,“我和他打交道十幾年。他這些年做了什麽,和誰有仇,對誰有恩,勢力擴大多少,中了誰的招,給誰使了絆子,我一清二楚。”

甄暖捏著拳頭,真恨他說話那麽毒,總是一針見血。

“剛才你說讓我別揍他,因為他手廢了。你一定不知道他的手是怎麽廢的。他不會跟你說實話。”

言焓再度摸了一下口袋,沒有煙;

這讓他情緒不太穩,有些煩躁地把車窗落下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