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草滿囹圄

定權並沒有再看多久那小團花,便聽周午入室,輕輕報道:“殿下,宮裏來人了。”定權一臉平靜慢慢起身,問道:“是麽?來的是誰?”周午道:“是趙王殿下和王常侍。”定權這才微微驚詫道:“是趙王?”周午答道:“是。”定權愣了片刻,方道:“誰來都是一樣的。我去了之後,這西府諸人諸事就都交付給你了。若有了什麽事,我回不來了的話,你便跟良娣她們好好說一聲,就說幾年夫妻,是我對她們不起。若是有人為難你,我也沒有辦法了,只先向你至聲歉吧,我素日性子並不好,你也別往心裏去。”周午哪裏經得起這些話,跪地泣道:“殿下果有不測,老奴怎麽還活得下去?”定權只是笑笑,道:“素日只把王常侍叫阿公,今日也叫你一聲。我也只是這樣說說,或許無事,我再回來當面謝你。快起來吧,替我梳梳頭,我去接旨。”

趙王和王慎在廳裏等了半日,方見太子出來,一身淺色服飾,頭面上具是幹幹凈凈,一枚木簮束發,也不帶冠,笑容雅淡,緩步上前,向二人供了拱手,二人連忙還禮。定權笑道:“臣便這樣接旨了,省得還要麻煩。”王慎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說些什麽,只是默默展開了聖旨,道:“蕭定權聽旨。”定權撩袍跪下,道:“臣在。”王慎看他了一眼,慢慢念道:“靖寧元年元月中書左丞李柏舟案,以逆謀定罪,夷其三族。至今或指朕皇太子蕭定權預政草菅,挾私誣指,復有彼時親筆字證,昭諸世人。朕為君為父,難辭其咎,為示國法皇皇,雖王子犯禁,亦求公直無所偏倚,發落三司合同宗正寺共讞此案。今暫交儲副於宗正寺勘理,待復審了結,著實情再行論斷。欽此。”

定權叩首道:“臣領旨,叩謝天恩。”王慎嘆氣道:“殿下請起吧。”定權道:“這便動身麽?”王慎點頭道:“是,殿下請吧。”定權方要轉身,忽見閣門外跑出一個人來,周午一時攔擋不住,已叫她撲上了前來。烏紗團齡,一身宮人打扮。跪在他腳下,環住他的雙膝道:“殿下,奴婢隨您一同去。”定權又驚又怒,看了王慎二人一眼,斥道:“阿……瑟瑟,你這是做什麽?還不快回去!”阿寶搖首:“奴婢哪裏都不去。您叫奴婢想的打算,奴婢已想清楚了。”定權見她如此模樣,嘆氣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要去哪裏你就不明白嗎?”阿寶道:“是宗正寺,還是刑部大牢,到哪裏總也要有人服侍殿下的。”定權見她神色淒然,話卻說得斬釘截鐵,一時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想從她環抱中抽身出來,略做動作,卻見她牽制得甚緊,只得好言勸道:“好,你哪裏都不必去,就在這裏等我回來。”一面望了望一旁的兩人,只見他們都偏過了臉去,佯裝不察,心上更是尷尬。阿寶卻依舊搖頭道:“不,我跟了殿下過去,正是恪守本份,殿下要聽真話,我沒有說謊。”定權無奈,怒道:“瑟瑟,你不要胡鬧!陛下若是知道了,這又是我的一重罪。”說罷一把纂住她的臂膊,用力將她推至一旁,拔腿便走。阿寶只是對著王慎叩首道:“求中貴人回復陛下,殿下他素來怕冷,這個天氣,怎麽好叫他一個人到那種地方去?”

定權走出門口,忽聽見阿寶說的那句“怕冷”的話,卻頓時呆住了,連日來的委屈這才倒海翻江一般,一瞬間都湧了上了,只覺鼻翼作酸,狠命忍了下去。回頭去看阿寶,只見她一雙星眸正呆呆地望向自己,胸前的衣襟上還隱隱有血漬滲出,那蛾眉仍是兩面不齊,卻如何也不覺得好笑了。一時心中酸軟,不由默默嘆了口氣,低聲道:“阿公,這……”王慎尤未說話,忽聞定楷在一旁道:“殿下,這位……這位小娘子的事情,臣去同陛下請旨。”定權訝異看了他一眼,方點頭道:“有勞了。”說罷拂袖而去,定楷王慎亦跟了上去,周午阿寶及一眾內侍宮人只是伏地相送,良久不起。

宗正寺是本朝屬理宗室事務的所在,便設在宮城東側,本是由皇帝同輩一親王掛名管理,而然此事他奉旨回避,所以王慎等將定權送至,卻是寺卿帶人迎了出來,向他見禮道:“殿下。”定權皺眉看了他一眼,問道:“陛下叫你們把我安置在哪裏?”那寺卿尷尬笑笑,道:“殿下下榻的寢居已經安排好了,臣這便帶殿下過去,只是請殿下先行更衣。”定權方欲發作,想想又作罷,只道:“我和你們打交道時少,本宮素來的習性想必你們不大清楚——不合體的衣服本宮是定然不會穿的。”那寺卿賠笑道:“是,是。殿下不更衣也可,只是請恕臣等僭越無禮,鬥膽請殿下寬寬衣。”定權一時只覺氣血上湧,怒道:“本宮的身上,也是爾等可以隨意翻檢的麽?本宮不會帶什麽繩索鴆毒刀具在身上,你去回稟陛下,就說除非是天子的聖旨賜死,本宮絕不行自戕之事。”那寺卿仍是一臉的笑,道:“陛下的天顏,不是臣想見便能見到的,就算見到了,臣又怎敢開這個口?況且這更衣的旨意,也是陛下下的,殿下一向待下寬厚,也請不要叫臣等作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