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歲月已老

“有人死於刀傷,有人死於病痛,有人死於歲月,卻沒有人會死於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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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後,趙一玫在非洲炙熱而漫長的白日裏收到姜河的郵件,她在信中寫:一玫,我要結婚了。

趙一玫不知所措地看著屏幕,一瞬間五味陳雜。她忽地想起那年在機場擦肩而過的女孩,穿著卡通T恤,蹦蹦跳跳,生機勃勃得讓人嫉妒。

趙一玫曾在美國見過一次姜河的未婚夫顧辛烈,據說兩人青梅竹馬,自幼時相識起就是同桌。

如今想起來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正值趙一玫和趙清彤徹底決裂,在下著雪的冬夜逃跑,匆匆回到舊金山。彼時姜河和何惜惜放心不下她,決定一起去黃石國家公園旅行。

趙一玫和何惜惜先抵達鹽湖城,租下一輛拉風的SUV,然後去機場接姜河和顧辛烈。

在路上,何惜惜將自己即將要結婚的消息告訴姜河,姜河吃驚得下巴都要掉在車上。

他們在去時途經一家兩層樓高的小客棧,寒冬遊人稀少,他們是唯一的住客。老板是一對五六十歲的老夫妻,頭發花白了許多,外國人總是老得比中國人要快一些。房間裏準備了熱奶茶,廚房也可以隨意使用。

他們離開的那天,清晨下起了細雪,趙一玫有些感冒。她早早地起床,輕手輕腳地下了樓,卻意外地在廚房裏見到了顧辛烈。屋子裏開了暖氣,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長手長腳,幹幹凈凈的大男孩,在廚房裏和面,自己做pancake。

爐子開了,發出細微的聲音,他走上前去將火調小,又加了幾勺細糖進去。

趙一玫嗅了嗅鼻子,說:“好香。”

“你起得真早。”顧辛烈轉身看到她,有些驚訝地笑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剛剛煮的牛奶,你再等一等。”

“用微波爐熱一下就好啦。”趙一玫無所謂地說著,走上前去搖了搖紙盒裏剩下的牛奶,仰起頭“咕嚕咕嚕”兩口就喝了下去。

“用小火溫會香一些。”顧辛烈說,“姜河有一段時間失眠很嚴重,試過很多辦法,後來發現這樣給她熱一杯牛奶最有用,再加一點點細糖。”

“為什麽會失眠?”趙一玫問,“她從來沒跟我們提過。”

“說是白天用腦過度,晚上躺在床上大腦不能停止運轉,全是數字和公式。”顧辛烈聳聳肩,“學霸的世界可不是我等凡人可以理解的。”

“不愧是麻省理工的,碩士課程的學業很重吧,就算不是她的壓力也會很大。我記得她在舊金山的時候,每天倒在地毯上就能睡著,還流口水、打鼾。”

顧辛烈垂下眼瞼,輕聲說:“又或許是因為波士頓太冷了吧。”

顧辛烈做了滿滿一桌子早餐,松餅、三明治、烘蛋、奶酪土司、三文魚,趙一玫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早餐,每天都是吃個漢堡草草了事。

趙一玫用手肘捅了捅他的後背:“小帥哥,我看好你,要加油拿下我們的小姜河啊。”

顧辛烈腳跟一並,敬了個禮,笑嘻嘻地說:“遵命!”

“請你讓她一直做姜河吧,”趙一玫望著窗外飄起的白雪,玻璃上的霧氣越來越重,說,“我不奢求她萬丈光芒功成名就,她只要做一輩子的小姜河就好了。”

“謝謝你。”眼前的男生認真地說,“你和何惜惜是她最好的朋友,我看得出來你們是真的愛她。”

“因為她值得。”

那一年,姜河二十一歲,剛剛有資格在美國超市獨自買酒,顧辛烈的漫漫追妻路,似乎還遙遙無期。

結婚對她來說是一件太遙遠的事情。誰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成了她們三個人中最早結婚的那一個。

當初那個為了愛情遠渡重洋,又狠心轉身離開的小女孩啊,終於也長大了。

姜河要結婚了,她沒有嫁給十六歲那年,為之千裏迢迢追到美國的那個男孩江海。

世界上沒幾個人能嫁給生命中第一次愛上的人。

趙一玫想:她沒有,何惜惜也沒有。

結束了黃石公園的旅行後,趙一玫回到學校,竟在下課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江海。

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手裏捧著一本書在讀。趙一玫想了想,還是掉轉了方向走上前去,問他:“我可以坐你身邊嗎?”

見到她,江海似乎很開心,他微笑著點點頭。為了表示禮貌,他還合上了手中的書。趙一玫看到書皮上的書名,《破碎故事之心》。她沒看過這本書,卻無端愛上了這個書名。

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有人死於刀傷,有人死於病痛,有人死於歲月,卻沒有人會死於心碎。

趙一玫難得安安靜靜地在江海身邊坐一會兒。

不知為什麽,坐在江海身邊竟讓趙一玫想起了沈放,他們明明是完全極端的兩類人。如果真要說有什麽共同點的話,那應該就是沉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