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界盡頭

“你祝我趙一玫,一生所愛所求,皆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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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夏天,姜河在家哭哭笑笑地看完《機器人瓦力》,並正式宣布:“我要學開直升飛機!”

雖然趙一玫搞不懂《機器人瓦力》和開飛機之間有什麽關系,但閑暇之余,她還是幫姜河整理出厚厚一沓美國私人飛行學校的資料,以及非美國公民要如何提交認證的流程,再假裝十分不經意地甩在她的面前。

姜河目瞪口呆,抱著趙一玫感動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嚶嚶嚶——一玫,我要嫁給你!”

“少來,”趙一玫翻了個白眼,一把推開她,“昨天你炒辣椒引發煙霧警報器差點招來警察的時候,也是這麽對惜惜說的。”

“再說了,你要真舍得嫁給我,那你的江海呢?”趙一玫打趣道。

姜河笑嘻嘻地翻著眼前的飛行手冊,豪情壯志地說:“等我拿到飛行執照,我就開飛機帶江海去環遊世界!”

就姜河一路坎坷的學車史來看,趙一玫十分為江海的生命安全感到擔憂。

周末的時候,趙一玫開車帶姜河去飛行學校實地參觀。學員不多,大多都是美國人,畢竟平均學費在六萬美元左右,算是一項頂奢侈的運動了。

工作人員事先給姜河打預防針:“學習飛行其實很困難,真正能拿到執照的人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

“沒關系,”姜河一派樂觀,蠢蠢欲動地說,“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訓練場十分開闊,幾乎一望無際。美國地多人少,土地和天空一樣遼闊。這日的天氣異常晴朗,陽光溫柔,天空又藍又遠,偶爾有風將白雲吹成一絲一絲的。

趙一玫停下來,凝視遠方平緩的山丘和樹林。

“怎麽了?”姜河問她。

“沒什麽,”趙一玫淡淡地笑了笑,聳肩道,“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有位朋友說過,他一直想成為一名飛行員。”

姜河知道趙一玫口中的“他”是指沈放,卻不知道沈放因為受傷沒有通過體檢的事情,還開導趙一玫:“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有了更想做的事情。”

趙一玫戴上墨鏡,輕輕“嗯”了一聲。

可最後姜河卻沒有報上名。六月的時候,她收到了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她暗戀的男孩送了她一匹純種的阿拉伯駿馬。姜河高興了整整一個夏天,她給它取名為“河川”,姜河每天都頂著酷熱的太陽,不辭辛苦地去馬場報到。

就連下雨天也不例外,她坐在馬廄裏給河川順毛,跟它聊天,早就忘了自己要開著飛機帶江海環遊世界的豪情壯志。

趙一玫坐在陽台的搖搖椅上,看著外面傾盆的大雨。

第二天她獨自開車去了飛行學校,指定了最昂貴的教練。教練是個英俊的美國人,來自紐約,叫Will。第一次見到趙一玫的時候,Will問她:“你為什麽要學飛行?”

趙一玫站在空曠的跑道上,天空是沉陰的,她認真地回答:“想要戰勝心中的恐懼。”

“漂亮的小姑娘,是什麽使你恐懼?”

趙一玫垂下眼瞼:“我的生父喪生於空難……後來每次坐飛機,我都會想起他。”

“飛機恐懼症嗎?”

“但那都只是借口,”趙一玫張開雙臂,手指捏緊,似乎想要抓住那縷看不見的風,她說,“我痛恨自己的軟弱和自私。”

她和董齊空有血緣,卻是一對沒有緣分的父女。她說過那麽多難聽的話,直到他死,都沒有機會聽到她叫他一聲“爸爸”。

她和趙清彤,母女情深一場,最後卻為了一個男人走到窮途末路。

她和沈放,她虧欠他良多,卻又一廂情願,大概永無還清的那一日了。

她的一生如此狹隘,肆意妄為地活過了前半生。

她所擁有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卻沒有一樣是她所渴求的,她深愛的都離她而去。

經過了超過七十個小時的飛行訓練時間,十二月的時候,趙一玫獲得了飛行執照。聖誕節的時候,她買下了人生中第一架直升飛機,AS350“松鼠”。

姜河的夢想是帶著江海環遊世界,而對趙一玫而言,卻連自己拿到執照的事都不敢告訴沈放。你的夢想由我來替你完成,聽起來雖然滿腔愛意,可他根本就不會在乎。

那時候的她沒有想到,多年以後,她真的會和他同乘一架飛機,度過生死攸關的四小時。

這年一月,趙一玫獨自由舊金山飛往烏斯懷亞。南美大陸的最南端,曾經被人稱為“世界盡頭”。

趙一玫在一堵古老的灰黑色石墻上看到一行字:“It is not the end of world, it is the beginning of a new life.”(這裏不是世界的盡頭,這裏是新生活的開始。)

她停下來,仰起頭,在心底將這段話一讀再讀,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離開的時候,她拿出相機,對著這面墻按下快門,然後發送到自己的Facebook上,僅自己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