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眉間

他溫熱的呼吸吹在眉間,像風拂過夏天,陽光從樹梢輕輕流瀉,明亮燦爛直至心底最深處。眉間心頭,纏繞成隱形的紅線,從此淪陷。

我跟幾個同學從西直門的“同一首歌”KTV出來,又是通宵狂歡。臨近畢業,大家都玩得很瘋,徹夜又唱又跳,竟然還有人精神奕奕,商量著直接進實驗室,埋頭苦幹,實在是佩服。

腳步虛浮走出金光閃閃的大廳,兩旁是一字擺開的酒櫃,燈光打在長長的瓶頸上,泛出粼粼的亮點。黑白色的方格大理石光可鑒人,朦朧的圖案像雲霧繚繞的山頂,若隱若現,宛若一幅山水畫,裏面另有乾坤,煙波浩渺的洞庭湖,不得志的文人墨客,飄逸出群的隱士仙人……四方柱上鑲嵌的玻璃鏡倒映出我此刻慘白的臉頰,萎靡困頓,實在撐不住了。原本不屬於夜晚的精靈,何必逞強。

隨眾人好不容易擠上387路公車,正是上班時間,人流如潮,摩肩接踵,無立足之地。人似乎被壓成一張薄薄的紙片,恨不得能飛上車頂。我抱緊楊雨葭的胳膊,在顛簸的人海裏努力掙紮。公車吱悠吱悠左拐右拐,我在怒濤裏浮浮沉沉,隨時沒頂。縱然人滿為患,上車的人依然不少,勇氣可嘉。

我苦中作樂,對雨葭笑說:“我希望能變成拇指姑娘,裝在你上衣口袋裏,或者蹲在你耳朵後面。”說話時,氣息奄奄。她諷刺我異想天開,以不屑的口吻說:“你直接從窗口跳下去還比較現實。”其時公車“啪”地一聲關門,正要開動,我面對窗口沉思跳車的可行性……

離學校只有兩站,我們被擠到後面,總算快熬到頭了。有人從下車門上車,對售票員解釋:“馬上就下。”是年輕男孩充滿朝氣的聲音。聽語氣,因為違反規定有點不好意思,可是上車口堵的根本上不了人。

我轉頭看他,眼睛猛地一亮,連忙捅雨葭。她上下掃了一眼,微微點頭,附耳過來,低聲說:“極品。”我肆無忌憚打量,萍水相逢,不看就錯過了,悔之晚矣。

此人身材高挑,骨架纖細,可是並不顯得瘦弱,相反,給人健康陽光的感覺。上身穿一件暗紅色的無袖T恤,青灰色的長褲下面是一雙紅色鑲邊的運動鞋,鞋帶雪白,肩上背著個大大的書包。頭發有一點長,垂下來覆住額角,露出白皙的鵝蛋臉,單眼皮,眉毛很秀氣,鼻梁高挺,下巴微尖,上唇很薄,唇色紅潤,泛出健康的光澤。我心中暗暗稱呼他為“美人”,長得真是俊俏。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窺視,轉頭看我。我心裏有些不好意思,卻挑眉對他大方一笑。別看裝的挺像,其實緊張的很,手心直冒汗,一直在考慮要不要上前搭訕。他看了我一眼,沒什麽表情,若無其事刷卡下車。

我緊隨其後,越走越吃驚,瞪著眼見他走進學校的大門,對雨葭說:“是咱們學校的?怎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翩翩美少年,我怎麽可能不認識!”她向來以挖苦我為樂,說:“就你這個極度宅女,四年了,班上的人認全了沒?”

我汗顏,大學四年,連半個男朋友還沒交,說出去實在丟人。大學生中間,男生有女朋友了叫“脫光”,大概是脫離光棍的簡稱,實在不雅;女生有男朋友了叫“失明”,這個稱呼蠻奇怪。我私下裏解釋是,對於女人,愛情是盲目的,所以相對應就是“失明”。

相較於她的輕蔑,我很不服,揮了揮拳頭,鄭重發表聲明:“我要去勾搭此人。”她瞟了我一眼,雙手抱胸,冷笑:“這句話我已經聽了四年。”

一句話堵的我上氣不接下氣,這個女人,一張烏鴉嘴,真是毒啊。我恨恨地說:“你等著吧!”無論如何,我要勾搭上此人。還有一個半月就畢業,人心渙散,心理有些瘋狂,正是妖孽橫行的時候。就算分手,也有正當理由,因此無所顧忌。

還未開始,已做好分手的心理準備。我承認我不安好心,可是現在的感情大多如此。殉情早已成為古老的傳言。

仿佛你注意到一個人,他便時刻出現在你眼前。我好幾次在食堂的小餐廳看見他一個人坐在一隅靜靜吃飯,既不呼朋喝友,也沒有美女相伴。很安靜的一個人,吃飯時,目不斜視,從來不知道我心懷不軌。

經過一個來星期的觀察,我發覺他很喜歡運動,放學後,籃球場上總是有他的身影。校際籃球聯誼賽決賽,平時我從來不關心,這次下定決心搭訕,因為心虛的很,還是死活把雨葭拉去了。

果然,他坐在看台上眺望比賽,全神貫注,腳下是一瓶已開封的“農夫山泉”,書包隨便擱在旁邊。

雨葭料不到我來真的了,遠遠地站住了,斜眼看我,說:“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小白臉,早被女人寵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