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鐘越沒有睡意,站在陽台上抽煙,深夜的燈火一處又一處熄滅,他掐滅煙頭,呼出一口白霧,不管以前有多少傷害,那麽,就從現在重新開始吧。

晚上裝殮停棺,親戚朋友都來上香磕頭。她挺直上身跪在一邊,見到鐘奶奶遺像,想起老人家當年的音容笑貌,沒想到就這麽走了,默默垂淚。鐘越跪在她對面答禮。完了有和尚道士念經超度亡靈。鐘奶奶是信佛的,所以鐘越也不得不照當地風俗來操辦,一直折騰到大半夜,各項事宜才差不多有了頭緒。過了十二點,大家走得差不多了,王嬸讓他們起來,早點回房休息。

跪的太久,雙腿早已失去知覺。爬起來時,頭暈眼花,“砰”的一聲磕到右邊厚重的大木椅,整個人栽在地上。王嬸連忙來扶她,問要不要緊。她忙搖頭,連聲說沒事沒事。

鐘越雖然也跪了大半夜,卻一點事都沒有,見了微微叱責:“還是這麽不小心。”她聽他語氣似乎不快,垂著頭不敢說話。鐘越見她沒動,以為剛才是撞到哪了。走過來,一手托著她問:“還能走嗎?”她點頭。

鐘越攙著她進來,說:“你這幾天都住這兒,我在你隔壁。”她點頭。倆人一時無話,鐘越起身離開,帶上房門前問:“會不會怕?”屋子裏剛剛有人去世,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是她,膽子本來就小,只怕會害怕。

夜深人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風“呼呼呼——嗚嗚嗚——”在耳邊吹過,鬼哭狼嚎似的。何況外面停著棺木,掛著白靈,還有花圈等物事,更增陰氣。況且又是這麽一個陌生的地方,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鐘越見她垂頭不語,嘆氣說:“你過來吧。”開了門說:“你睡床上。”自己抱了褥子被子枕頭等物打地鋪。她見了,有些過意不去,可是實在不敢一個人住,於是說:“地上冷,你再鋪一層,我的褥子給你。”說著要抽床上的褥子下來。

鐘越瞪了她一眼,知道冷還抽掉!嚇得她乖乖縮了手。鐘越三兩下就鋪好了,當著她的面脫衣服換上睡衣。她趕緊背過身去,耳朵根發燙。他見她半天沒動靜,於是說:“還不睡覺?”累成那樣,還磨蹭什麽。

她忙答應一聲,又說:“你出去一下,我脫衣服。”鐘越看了她一眼,不動身,半晌說:“出去什麽,又不是沒看過。”記得有一次在賓館,她當著他的面換衣服,現在反而扭捏起來了。不理她,拿過枕頭睡下。

她只好訕訕地不說話,見他側身背對她,磨磨蹭蹭還是脫了衣服,一頭鉆進被窩裏。暖暖的,真舒服,底下大概鋪了電熱毯,輕輕籲了一口氣。鐘越聽見她睡下了,便說:“我關燈了。”爬起來關燈。十來二十年的老房子,雖然鐘越後來又大肆翻修過,開關還是設在門口。

倆人守靈都累了,一夜無話。何如初睜眼時,鐘越已經起來了,地上的被子枕頭等物也不見了,收拾的幹凈利落。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了,連忙爬起來,匆匆洗漱一番。出來時,見大家圍在一塊兒,商量火葬等事。有老人說停靈最少要停三天,所以火葬便定在三天後。小城裏的人們響應政府號召,接受新的喪葬方式,但是還是保留一定的原有的風俗習慣。

這幾天鐘越聯系殯儀館、靈車、賓客等事情,忙得團團轉,也顧不得她。她幫忙看著燭火,處理一些零碎事情,有親戚朋友來就幫著王嬸一起接待,端茶送飯什麽的,也沒得清閑。火葬過後,諸事差不多了,倆人才有了喘氣的功夫。

鐘越捧著骨灰放在遺像後面,忙碌過後真真切切意識到奶奶是永遠走了,怔怔站在那兒,心裏麻麻木木的,好像是痛,卻又說不出來是哪裏痛,只覺得眼睛幹澀,喉嚨堵得難受。

何如初見了也跟著難受,拉過他說:“我煮了面,一起吃點。”王嬸這些天連續操勞,又有了年紀,今天早上病倒了,家裏人接了她回去養病。到了吃飯時間,她便湊合著下了點面條。

倆人隨便吃了點,她撥弄著筷子說:“我該回家了。”一個人招呼也不打,跑出來這麽多天,何媽媽早急了,天天打電話問她幹什麽去了。她一個勁兒地敷衍,說朋友家裏有人去了,她幫著料理料理。何媽媽聽了,雖沒怪她,卻說幫忙是應該的,但是幫一兩天就盡心了,人家家裏出事了,不知道亂成什麽樣呢,催著她早點回來。

鐘越聽了,放下筷子,說:“這邊的事忙的差不多了,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可以交給親戚朋友。既然這樣,我跟你一塊回家,然後再回北京。”他想倆人既然在一塊,也應該上門見見她媽媽。

她有點吃驚,問:“你跟我一塊回家?”她還以為喪事完了,他們也就該分開了,畢竟他從頭到尾都沒表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