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今年沒有大年三十,只有年二十九。年二十八那天,家家戶戶門口煥然一新,該辦的年貨差不多都辦齊了,大紅燈籠也已經掛起來了。因為下雨,她一個人在家悶了好幾天,都快發黴了,便打電話給韓張:“帶上錢啊,我請你吃飯呢。”

韓張笑,“不知道誰鐵公雞一毛不拔呢。”她叫起來:“都說好的,難道你想反悔?沒門!”想想就興奮,“明珠”啊,而且還不用自己出錢——

倆人邀著出來。街道上有小孩子到處扔爆竹,噼裏啪啦炸起來。她提心吊膽穿過“危險區”,不料一粒爆竹“嗦”的一聲朝她身上飛來,當即嚇得“哇哇”大叫,又蹦又跳。那些小孩子見出事了,一窩蜂逃了。

她追了幾步,又氣又笑停下來,罵:“這些小孩,就知道調皮搗蛋!”指著韓張說:“跟你小時候一樣,老整我!”韓張苦笑:“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你還耿耿於懷呢!真是小氣。”她哼道:“我一輩子都記著呢!”韓張聽她說到一輩子,心裏暖暖的,笑說:“一輩子都記得,什麽都值了。”她不明白他的話,“什麽意思?鬼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不作多想。

到了明珠,點了一個招牌菜,一個特價菜,外加一個湯。韓張便說:“這就夠了?以後再想來,可是沒有的。”也不看看裏面吃飯的都是什麽人,全是本城的達官貴人。她嘆氣:“我還是很有良心的。”韓張笑,等菜上桌。

何如初眼睛到處張望,悄聲說:“前面的,看見沒?天天在電視上出現的那個女主播——”韓張便說:“安安靜靜吃飯,別到處亂看,又不是沒見過,大驚小怪什麽啊!”她做了個鬼臉,低頭喝湯。

韓張讓她不要東張西望,自己擡頭往外看時,臉色卻是一變,低下頭問:“吃完了沒?吃完了趕緊走。”何如初不明就裏,“急什麽啊!好不容易來一次,坐會兒再走。人家又不趕我們。”把剩下的湯倒出來,一邊喝眼睛一邊滴溜溜亂轉。

韓張見狀急了,拉她起來:“喝什麽喝,走啦走啦。你又不賴在這裏過夜。”她急急忙忙放勺子,“你等會兒——”站起來時手一偏,雪白的瓷勺摔在玄色大理石上,聲音清脆,碎片濺出老遠。

何爸爸正要進電梯,聽見動靜,不由得回頭。何如初跳起來,到處找服務員,倆人眼對眼碰個正著。韓張心裏一沉,大叫糟糕,卻也無可奈何。

何如初一眼看見挽著父親胳膊的女人,明眸皓齒,長發挽起來,臉上帶著笑,身上穿著裁剪得體的名貴套裝,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爸爸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裏碰見女兒,當下僵在原地,臉上神情瞬息萬變。白宛如扯了扯他,輕聲喊:“定遠——”見他不對勁兒,順著目光看過去,立即明白過來。相似的眉眼,外人一看即知是父女,也尷尬起來,手漸漸從何爸爸身上抽出來,低聲說:“我先上去。”還對何如初勉強笑了笑,才轉身離去。

何爸爸見她走遠,嘆了口氣,問:“怎麽想到來這裏吃飯?”她厭惡地皺眉,轉過頭去不說話。韓張忙笑說:“我們倆打賭,誰輸了誰請。”何爸爸便說:“哦,是嗎?那誰輸了?”韓張笑:“當然是我。”何爸爸招手叫來大堂經理,示意說:“記在我賬上。”經理答應一聲去了。

何如初也不看他,擡腳就走。何爸爸拉住她,問:“吃飽了沒?”她忿忿甩手,對站一旁的韓張說:“你走不走?不走我走!”扔下二人,頭也不回去了。何爸爸唯有無奈地苦笑。韓張打了聲招呼,連忙追出去。

這裏何爸爸先上去找到白宛如,道歉說:“對不起,我得回去一趟。”本來他是想,再怎麽樣,年是一定要在家過的,何況女兒也在家。因此今天晚上抽空,特意陪她出來吃飯,就當是和她提前吃過年夜飯了。

白宛如心裏自然不好受,臉上還得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想到自己名不正言不順跟他在一起這麽久,若單單是為了錢,也就罷了,一拍兩散就是,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並不只是這樣——半晌說:“知道你當女兒是寶貝,去吧。”何爸爸感激地看她一眼,匆匆走了。

何如初大步往回走,橫沖直撞的樣兒,韓張怎麽拉都拉不住,急得直說:“車子,車子,小心車子!”一輛出租車堪堪從她腳邊碾過,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韓張也白了臉,罵她:“要生氣回家生去!想出車禍是不是!”她瞪了他一眼,不得不跟在他身後。韓張便說:“這有什麽可氣的?同學裏有那麽多父母離了婚的,照你這樣說,豈不是都不用活了!”

她反唇相譏:“你父母又沒離婚!怎麽能明白別人的感受!”韓張不輕不重打了一下她頭,說:“口沒遮攔的,看你再胡說!一樣的事情,萬般感受,還不是因人而異。看開點不就沒事了!”她推他,“滾——站著說話不腰疼!”也不管他,一氣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