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爸爸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外面穿著藏青色商務型長風衣,西裝革領,打扮的一絲不苟。只是神情有些疲倦,手上拿著公文包,先對鐘越點了點頭,轉過來輕聲喊:“初初!”何如初眼睛看著地下,不理不睬。

他嘆了口氣,微不可聞,低聲低氣問:“這麽晚了,吃飯了嗎?”也不說自己等了一下午。她照舊不回答,不肯說一個字。鐘越見狀,忙說:“剛剛吃了。”何爸爸擡眼打量他,目光炯炯,從頭到腳無一絲遺漏。覺得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不由得問:“你是?”

鐘越忙自我介紹:“我是何如初的高中同學,現在在清華上大學。”何爸爸一聽他是清華的學生,登時刮目相看。又聽他說是女兒的高中同學,忽然想起有次給女兒送飯,便是這個年輕人幫的忙。語氣不由得變得親切,笑說:“你好。”跟他正式握了握手。

鐘越想他們父女大概有話要說,把書包遞給她,就要走。何如初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擡眼看他,懇求他不要走。他見她可憐兮兮、泫然欲泣的神情,一時頓住了,左右為難。

何爸爸什麽樣人,馬上說:“既然是初初的同學,不要走,不要走,一起來一起來。”車子開到身邊,何爸爸招呼說:“上車上車,大家先找個地方說話。”鐘越見何如初還杵在那兒,沒有要動的跡象,忙拉了拉她。她唯有不情不願跟著他上車。何爸爸暗暗松了口氣,他就怕女兒掉頭就走,睬都不睬他。

何爸爸顯然早有吩咐,司機一直開到一家日式餐廳停下。三人進了包廂,何爸爸問想吃什麽,何如初一路板著臉,哪會回答;鐘越說隨便。何爸爸便照女兒素日喜歡的,叫了滿滿一大桌。鐘越提醒:“伯父,我們吃過晚飯了。”何爸爸說知道,笑說:“年輕人消化快,慢慢吃。咱們多說說話。”一連聲招呼鐘越吃,又說:“初初,這家的壽司做的特別好,你一定喜歡。”夾了個放在她碟子裏,又是拿杯子又是拿作料。她見父親叫的都是自己愛吃的,像往常一樣,喉嚨便有些哽哽的,既不肯吃也不說話,悶悶地坐在那裏。

何爸爸見女兒見了他還是這樣,一言不發,悶不吭聲的,又愧又心疼,加上連日來諸多的煩心事,也不吃東西,光喝酒,一杯接一杯。鐘越見他們父女倆這種情形實在太奇怪,覺得他應該做點什麽,便說:“壽司真不錯,挺好吃的,你嘗嘗看。”

她搖頭。鐘越一再勸她:“你嘗嘗就知道了。”在底下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能這樣。她擡頭看他,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得吃了一個。何爸爸見狀,立即多夾了幾個放她跟前,她也默默吃了。

何爸爸心情立時大好,問:“初初,該考試了吧?什麽時候回家?”她還是如雕塑一樣,不聽不聞不答。鐘越推了推她,笑說:“伯父跟你說話呢。”她這下連鐘越的面子也不給,幹脆轉頭。鐘越便寒暄,“我們這個月底就放假了,何如初他們應該也差不多。”

何爸爸跟他隨便聊了幾句,注意力又放到女兒身上,微微斥道:“爸爸跟你說話呢,怎麽這樣呢!不像話。”她忽然擡頭,眸光直逼視著他,冷哼:“回家?媽媽呢?你又回不回家?”

問的何爸爸狼狽不堪,過來好一會兒才說:“媽媽當然是在家裏,身體不好,所以沒來看你。但是很想你。”頓了頓說:“家還是家,爸爸還是爸爸,媽媽還是媽媽。總要回家的。”語氣十分感慨。

她甩頭,“我不回去,那裏有血。”

何爸爸心一痛,知道她當時是嚇壞了,所以現在連家也不敢回。緩緩說:“你先回來,住的地方不用擔心。願意住以前的房子也行,願意住外面也行。”

她默然半晌,然後問:“媽媽一個人在家嗎?”何爸爸便說:“當然不是,家裏還有阿姨。”她有些生氣,逼問:“那你呢?你為什麽不回家?”眼圈兒逐漸紅了。就是因為他不回家,所以現在她才沒家了!

何爸爸撐著額頭,無力地說:“初初,你還小,我跟媽媽的事你不懂。有些事情,時間長了,就像一團亂麻,理都理不清。所以,才會有快刀斬亂麻這句話,可是這把刀卻是見血的。”

何如初哭著說:“我只知道,媽媽差點死了!”何爸爸見女兒哭得傷心欲絕,心裏更不好受,半晌說:“不錯,都是爸爸的錯,讓初初難過。”

她哀哀哭了半晌,揩了揩眼淚,哽咽說:“你走吧,我要回去了。”說著站起來。何爸爸見女兒還是不肯原諒他,也不肯再叫他爸爸,拉著她手說:“初初,你這孩子,說這樣絕情的話,不是叫爸爸傷心嘛!爸爸平日裏白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