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韓張叫住她其實並沒什麽事,只是不願她和鐘越一塊離開罷了。回宿舍拿了點特產給她,說:“我爸爸前兩天上北京開會,給帶來的。這是我媽媽油煎的幹魚臘肉,這是一罐子曬幹的香腸,這裏都沒有的。”

她歡天喜地收下,說:“哎呀,我最喜歡吃韓媽媽做的這些東西了!以前我媽媽也常做給我吃——”想起自己的媽媽,聲音漸漸低沉。媽媽現在大概是沒心思做這個了。韓張忙岔開:“知道你喜歡,特意留給你的,不然早被宿舍裏一群狼給吃了。時間不早了,又在下雪,我早點送你回去。”

她搖頭,“我要你送幹嘛啊,就這麽幾站地兒。”韓張說:“你不一路癡嗎,我不放心。送你到了我再回來。”她直勾勾看著他,皺眉說:“韓張,我覺得你今天怪怪的。”韓張笑問怎麽怪法。她搖頭說:“你對我太好了。”

韓張啞然失笑,“對你好還不好啊?難道要我一天到晚罵你,心裏才舒服?”她點頭,“我寧願你跟我擡杠,還正常點。你這樣——口蜜腹劍,不知道打什麽鬼主意呢!”韓張回頭,慢慢說:“我打什麽鬼主意,你心裏不知道?”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她嫌惡地後退一步,“你那小心思,鬼知道想什麽!我警告你啊,你可別像小時候一樣陷害我。你再要把我摔個大跟鬥,我跟你沒完!”

韓張唯有苦笑。她記憶裏似乎只有倆人純真無暇的時候, 完全沒意識到他對她的感情早已發生改變。他提醒她,“你凈想著以前,沒想過以後的事嗎?”她茫然,“以後?不知道。”如今她的世界這麽亂,能怎麽辦呢,大概是走一步看一步,就這麽著吧。

他本想說的是她也該考慮個人問題,暗示她自己的心意,沒想到反引的她傷感起來。於是說:“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大家總會好的。走吧,我們出去坐車。”她悶悶說:“說了不要你送,就不要你送。你回去吧,我自己打車。我先不回宿舍,去超市買點生活用品。”硬是一個人走了。從小到大,何如初使起性子來,韓張是扭不過她的。

她到學校裏的超市逛了一圈回來,天完全黑了。提了幾大袋東西,跌跌撞撞往前走,實在走不動了,一把扔在路邊喘氣。夏原剛巧路過,見她這狼狽樣兒,笑說:“沒見過你這麽笨的。提不動少買點啊。”一手提好幾個,輕輕松松。她幹笑說:“以後不是就不用去了嗎!”說著要幫忙。

夏原連聲說:“得得得,你就好好走吧。眼睛看路,看路,可別摔了,還要我背你回去。”她也就乖乖跟在後頭,問:“你不說回家嗎?怎麽又回來了?”夏原“嗨”一聲,說:“家裏有什麽好的啊,一到過年過節,跟菜市場一樣。還不如學校自在呢。”她想起同學說夏原家不是一般的有錢有勢,估計都是送禮的人。以前自己家一到這時候,也是這樣。了然一笑,表示理解。

夏原見她縮肩拱背直跺腳,說:“有這麽冷嗎?穿的跟雪球似的。” 他身上就兩件衣服。見她耳朵都凍紅了,又說:“真怕冷,戴帽子啊。”她一向沒有戴帽子的習慣,抖著唇說還好。

迎面是清華的食堂。他便說:“走走走,還沒吃飯吧。先吃點東西,暖一暖再回去。”先點了兩杯熱飲,她咕嚕咕嚕喝下去,舒服多了,呼出一口氣說:“我們家從來沒有這麽冷過。”夏原便問:“你們家下雪嗎?”她偏著頭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才答:“下,不過很少,我小時候見過一次。”

夏原見她那一臉認真樣兒,不由得笑起來,心情登時大好,說:“你再說說你們家那兒的事,我聽著很有意思。以前到的時候,怎麽沒發覺?”她便說:“因為你不是那裏的人啊,自然就沒感情。我們那的東西比這裏的好吃,空氣也比北京好多了……”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不知不覺,飯都吃完了。

夏原覺得跟她說話特有意思,吳儂軟語,光聽聲音就是一種享受。尤其是時不時冒出一兩句帶家鄉味的普通話,常常令人忍俊不禁。

他跟何如初在一起吃飯,老喜歡指著盤子裏的菜逗她:“這個菜叫什麽名兒?知道嗎?”偏偏她老是一本正經想半天,然後猶猶豫豫說出一個名字,十次有八次是錯的。他撫掌大笑,壞心地告訴她:“這個叫‘蒿子竿’,記住了啊。”她懷疑地說:“這個好像是叫空心菜吧?”他瞪她,“在北京它就叫‘蒿子竿’,明白嗎?”故意混淆她的視聽。她想起北方人把包菜稱作白菜一事,一時信以為真。待以後明白夏原是耍著她玩時,已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倆人吃飽喝足回去時,已經很晚了。夏原送她到樓下,她道過謝,就要走。夏原忽然挑起她一縷頭發,輕佻說:“何如初,你長這麽大,有沒有談過戀愛?”何如初嚇一跳,紅著臉支支唔唔答不出話來。夏原越逗越有意思,說:“你們南方女孩兒怎麽都這麽保守啊?談戀愛跟吃飯睡覺一樣,有益身心健康。瞧你這樣兒,別說戀愛,暗戀都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