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噶爾(第4/5頁)

  說不清是因為愧疚還是什麽,噶爾丹策零一日也沒有忘記這個侄女的存在。北京那邊傳回來一些關於她的消息,讓他覺得,她被愛新覺羅家那些人寵壞了,除了耍性子發脾氣什麽也不會,令人失望。可眼前這個少女——到底是那兩個人的女兒!

  噶爾丹策零無奈地笑道:“隨你吧。大汗那裏,我替你請罪。”

  體弱多病,臥床多年的哈敦這一睡再沒有醒來。次日清晨,怡安再見到她時,已經沒有了生息,嘴角含笑,十分安詳。

  哈敦臥病多年,早就預備著這一天。噶爾丹策零主持了莊重簡樸的葬禮,讓母親在綽羅斯家族的墓地入土為安。

  儀式完畢,怡安依照前言墳前拜別祖母,就向叔叔辭行。噶爾丹策零沒有挽留阻止。

  向東走了兩日,怡安心頭一動,問護送的準噶爾武士:“這裏離烏倫古湖遠嗎?”

  “往北走,不遠了。這麽走三天可到。”

  喀爾喀派出的護衛隊長原是傅爾丹將軍的親兵,當日曾隨傅爾丹將軍去烏倫古湖,略知她此刻心情,上前勸道:“格格,眼下時候不好,天冷,烏倫古湖風大,還是不要去了吧?”

  “我幼時曾隨父母在那裏住過。以後再不會到這邊來,就想去看看,不多呆。繞不了多少路。”

  隊長有些為難,遲疑著說道:“阿爾泰山烏倫古湖一帶有些謠言,說公主額附從前的行宮附近鬧鬼,鬧了幾年了。格格千金之體,豈可犯險?”

  靖安公主死後,額附父子不知所蹤,底下人四散流落,那行宮就成了無主之所。當日公主額附在準噶爾富可敵國,行宮廢墟吸引了附近一些想發橫財的冒失鬼前去探險,最早去的兩個人帶出來一些零散的絲綢首飾,後來行宮就鬧起鬼來。雖沒出人命,可靠近原行宮地界的人都會突然被打昏,丟到三裏外的樹林裏。這樣的事發生了幾次,鬧鬼的名聲就傳開了,附近軍民心存敬畏,都不敢打擾。

  傳言中,那鬼就是靖安公主,死得委屈,掛念丈夫兒子,在行宮徘徊不去,惱恨被人打擾,略施薄懲。傳到喀爾喀,清軍將領不相信這無稽之談,認定一群來歷不明身懷武藝的人占據了行宮,故布疑陣,驅趕外人。雖是公主故業,在準噶爾境內,清軍將士聽聽也就算了。可若是怡安格格冒然前去,有個好歹,他們可承擔不起罪責。

  鬧鬼?怡安眼睛一亮:“傳令,向北,去烏倫古湖。”

  京城那些人不大提起她父親,卻願意談論她母親。怡安不了解父親的性格和行事,對母親的事可聽得多了,母親特意留給她的十二封談心信倒背如流。她知道母親做事仔細,考慮長遠,喜歡留下後著。如果母親真的帶著哥哥和父親殘部逃進烏孜別裏山口,倉促之間能走得不留痕跡,一定早有計劃。若能到母親最後幾年住的地方查找,也許能找到線索,知道他們的去向。“鬧鬼”也許就是線索。

  隊長這才慢一拍地想起臨行王爺囑咐,這位格格可不是深閨嬌小姐,而是膽大包天慣愛惹事的主子,想用鬧鬼嚇唬她,適得其反。怡安格格打定主意的事,這裏有誰拉得住?

  到了烏倫古湖,怡安也不讓他們去行宮,離著三裏紮營。

  夜幕拉開,怡安推說疲倦,想早些休息,命嬤嬤們退下,換上早就準備好的夜行衣,悄悄溜出帳篷,牽出坐騎薩娜,借著星月之光,出了營地,向著下午問明的行宮方向而去。

  薩娜的年紀比她和哥哥都大,是母親留給她馬兒,原來歸母親所有,又是父親坐騎大黑馬的女兒。上次來烏倫古湖她還很小,要不是母親手劄裏提起,根本記不得,更不可能認得路。薩娜應該來過不止一次,老馬識途,有可能認得。

  薩娜的情緒有些異常,似乎有些急不可耐。怡安越發自信,放開韁繩,由著它找路。林中黑暗,怡安從背囊中取出水晶小燈籠,放入一塊小蠟燭,用打火石點燃,舉在手中,四下查看。

  水晶燈籠勾起她對養父養母的思念。那還是在雍親王府的事了。幼年,過年時,她與弘歷弘晝在炕上打鬧,不慎撞到炕邊的燭台,幸而閃得快,沒被燭蠟燙傷,只有辮子被火焰撩著,燒糊了一截,炕上的被褥被落下的蠟燭燒出了一個洞。額娘把臉色發白的她摟在懷裏柔聲安慰。四爺聞訊而來,說了他們三個一頓,將邊上侍奉的人好一頓教訓。沒多久,他們三人床邊的蠟燭都用上了玻璃罩子。被皇法瑪接進宮後,有一回回王府,晚上因為一件突然的事,匆匆忙忙跳下床,伸手拿床邊的蠟燭,被玻璃罩子燙了手,又被掉到地上的玻璃渣子刺破了腳。四爺很生氣,罵她毛利毛躁,總也長不大,學不乖。隔了幾個月,額娘進宮時帶來這個水晶燈籠,說是有人送了一大塊水晶,四爺讓人做了兩個水晶燈籠,給了額娘和年氏。額娘說自己用不著,就給了她。這水晶燈籠不大,晶瑩透亮,又結實,可輕松握在手裏,舉起來。特制的小蠟燭放進去,火苗不會冒出來,握在手裏溫溫的,冬天還可暖手。特制的小蠟燭很經燒,火焰不大但很穩。這次出京時,時間匆忙,自己又病著,額娘還是為她預備了許多東西,又特地叫她帶上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