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第3/6頁)

  那位老大爺就是當年的村長,如果不是金公子援手,早已屈死在獄中。年紀漸大,不能出海,兒女們都成家了,村長就與老妻搬到這石屋,就近照看打掃。

  每年都會有衣飾華貴的人來掃墓。金公子再也沒有來過。可村長夫婦相信,金公子總有一天會來。

  楚言在水靈的墳頭坐了很久。

  想起那個月亮一樣的男子。聽說他已被圈禁,還被剝奪了名字。他的妻被休返娘家。一切都按她從前知道的歷史發展。那個密旨呢?他為什麽不用?因為驕傲?還是因為固執?他可還有回到這裏的一天?

  想起歸塵化土,連墳墓也沒留下的丈夫。女兒回去,他的家人族人會怎麽解釋他的下落?他們可還記得他?怡安可能找到父親的足跡?

  想起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阿格斯冷。他在哪裏?難道真的埋骨異鄉?圖雅該怎麽辦?

  想起亞歐大陸另一側的哈爾濟朗,可有一家團圓的一天?她會不會是個再次食言的母親?

  太陽落山,月亮升起,潮漲潮落,風去風來,倦鳥歸巢,沒有什麽能帶給她答案。

  當一輪紅日跳出海面,楚言嘆了口氣,對圖雅說:“走吧,去做我們能做的事。”

  楚言發過誓,不再踏上準噶爾的土地。也怕被人認出,她的“復活”又掀波濤。她只能等著,不能親自去找女兒。

  圖雅的母親和弟弟仍在準噶爾東境生活。她熟悉準噶爾的情況,可以幫助筱毅。

  要去找怡安,把她帶回來的,是筱毅。靖夷認為,筱毅去,比他自己去,更合適。

  “怡安和他談得來。這孩子有些歷練,大江南北,塞外西北,都跑過。寒水斷斷續續還和噶爾丹策零做著點生意,他也幫著跑了一回,對那邊的情況有些了解,有點機靈勁兒。再有圖雅提點著,你可以放心。”

  楚言微笑:“我知道,我很放心。”她大概是這世上最“放心”的母親。

  圖雅沒有說話,只是含著淚緊緊抱了抱楚言。許多年不離不棄,相依為命,她們互相支撐著,穿越大陸海洋,共沐狂風暴雨,分擔悲傷擔憂思念期待。她太了解楚言,太明白她不肯言說的一切。這一次,她一定要把怡安帶回來。

  楚言輕輕地為她理好一縷亂發,仍像對待一個孩子:“路上小心,先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冒險。見到你母親和弟弟,替我問好。見到怡安,告訴她,她哥哥很想她,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房間,想把她當作小公主一樣寵愛。”

  想起哈爾濟朗的“一廂情願”,兩人都笑起來。

  筱毅拜別祖母和母親,請她們保佑他順利地找到怡安,平安地把她帶回來。

  楚言溫柔地望著眼前的少年,好似看見遠方的兒子:“謝謝你照顧怡安。你們都是好孩子。拜托了!”

  筱毅終於見到怡安日日掛念的母親,很有些意外。很小,他就聽說過這位“姑姑”的許多事情,頑皮跳脫,比之怡安有過之,無不及。見過怡安小心收著的畫像,容貌不及怡安美,神色態度很象,似乎更開朗些,沒有怡安眼底那抹不去的憂郁。

  為了安慰怡安,他說過許多稱贊她母親的話,叫她相信她母親心中最珍愛的始終是她,可筱毅心中始終存著一絲不滿,覺得這位佟家小姐從小嬌養,太任性也太軟弱,竟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到頭來糊裏糊塗送了性命。虧得爹娘幹娘一幫人,還百般說她怎麽能幹,怎麽堅強。

  聽說她回來,得知她當年竟然沒死,使了招“金蟬脫殼”逃去外番,先安頓了兒子和屬下,這才轉回來尋怡安,筱毅第一感覺是氣憤,很替怡安不值。她有這樣的本事,為何竟放著怡安不管?連累怡安和幹娘傷了多少心,留了多少淚?更可氣的是,他最敬重的父親“助紂為虐”,竟連母親和他都瞞了過去。

  筱毅著惱,本不想聽父親和她派遣,可事關怡安,他不能不管。萬一怡安真給送回宮,弄不好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及到見面,竟然一掃從前印象,油然升起一股敬重和親近。這位姑姑看著他的目光,很象母親,又比母親多了幾分了然理解,多了幾分鼓勵期許。似乎,他的心願想法甚至一點怨恨,不必出口,她都能明白,都能諒解,他想做的事,哪怕可笑,哪怕莽撞,她都會支持,都會贊賞。她很少說話,常常一個人出神,聽人說話時很認真,偶爾的問題總問在點子上。不論什麽樣的話,說出來時必定是笑著,溫婉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