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烈(第3/7頁)

  那些人預料著她即使不哭出來,也會流露出一兩絲驚慌,沒想到她竟笑了,還笑得胸有成竹,一付早挖好了陷阱等著你們往裏跳的架勢,一時間全都愣住了。

  楚言擡起頭,冷冷地四下打量一圈:“敢情,我是進了毓慶宮的豬圈了?太子爺還真肯擡舉我!”

  不等有人說什麽做什麽,拿起茶杯啪地一倒,那杯涮鍋茶正潑在送茶上來的那個宮女腳前,把那宮女嚇了一跳。站起來,揮帕子,轉身,所有動作照足了嬤嬤們方才的指導,足夠端莊優雅:“既是豬食,還是拿去給豬吃吧。”

  “站住!”為首的富嬤嬤厲聲喝道:“姑娘這是怎麽說話的?張口就是豬圈豬食,宮裏哪來這種東西?輕浮張狂!豈有此理!不愛吃的東西就說是豬食?皇上生性節儉,宮裏幾曾有這樣的主子?”

  “原來宮裏沒有豬啊?”楚言無辜地眨眨眼睛,垂下頭絞著帕子:“皇上生性節儉,若是知道有人無緣無故把好好的飯菜放在大太陽下曬個半日,讓蒼蠅蚊子臭蟲什麽的爬過了,才把蟲兒的剩飯剩菜呈給人吃,不知會說什麽?”吃上一口,弄不好得拉上半月!

  被她三言兩語點出他們做的手腳,幾個太監宮女都變了臉色。

  “請問夏嬤嬤,若是皇上哪天不想吃飯,會怎麽做呢?”雖然才半天,已經能看出來這個夏嬤嬤會是一個突破口。一樣的疾言厲色,言語間卻頗留余地,只就事論事,而非人身攻擊,要麽是太子眼拙或者為了平衡挑了個良心好的,要麽就是她背後另有主子。

  夏嬤嬤瞄了一眼富嬤嬤和一旁的楊嬤嬤,遲疑地答道:“奴婢不曾侍奉過皇上。皇上克己節儉,體恤下情,不想吃的飯菜,想來也會賞給底下人,讓奴才們沾些恩澤。”

  “多謝嬤嬤教導!”楚言點頭微笑,指了指管理她飲食的那幾個:“這些飯菜賞給你們了。我才從南邊回來,淮河發大水,大片田地被淹,吃不上飯的老百姓可不少。你們若敢浪費糧食,就算皇上不知道不懲處,老天也會罰你們。”

  幾個蝦兵被威懾住了,戰戰兢兢地答應了就要退下去。

  “慢著!”楊嬤嬤叫住他們,打點起笑容勸道:“姑娘進宮也有日子了,宮裏的事兒想來知道不少,宮裏這麽多人,有幾個是敢欺君罔上的?聽說姑娘一向於飲食上講究,又在南邊好吃好喝了些日子,宮裏的廚子學藝不精,姑娘看不上也不奇怪,卻也不能怪到他們身上,非說他們做了手腳,是不?這院裏沒有小廚房,飯菜都是按份例取來的,姑娘這會兒耍小性子不吃,回頭餓了,該如何是好?”

  早知道這位楊嬤嬤是笑面虎,從方才夏嬤嬤的眼色和這番話,楚言明白這位才是這群人實際的領袖,制不住她,在別人身上花多少工夫都是白搭。目光輕輕巧巧地掃過屋裏人等,皮笑肉不笑地望住楊嬤嬤:“嬤嬤怎麽說都好,舉頭三尺有神明,這些事兒,天知地知你們知我知。皇上是天子,什麽事兒想瞞過他老人家,也難!也難怪嬤嬤說我刁,可這麽些年養起來的毛病,就是想改,也不是一天兩天改得過來的,還望嬤嬤體諒則個。這頓飯我是決意不吃了,人麽,餓個三五天死不了,就算滴水不進,聽說也還能活個兩天。真能留得性命到去準噶爾那天,皇上少不得要搭幾個陪嫁的。以前,聽人說內務府的嬤嬤又兇又不近情理,原來也有像楊嬤嬤這麽說起話來和顏悅色,又處處占住理的,叫人忍不住生出親近之心。不如,我就求了皇上,讓楊嬤嬤陪我出嫁,如何?想來太子爺也不會反對。”

  楊嬤嬤面如土色,嘴唇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如簧巧舌像是突然被貓兒咬掉了。其他一眾人等也是臉色大變,油然起了驚懼之心,這才想明白,眼前這位不但不是能任他們欺負的小可憐,而且燙得不能再燙紮得不能再紮,威力大到能讓他們所有人粉身碎骨。

  夏嬤嬤勉強笑道:“聽說姑娘是最愛說笑話的,可這死呀活呀的,也忒嚇人了!”

  “事到如今,嬤嬤以為,我還有說笑話的心思麽?”楚言幽幽嘆息,眉目含愁:“真能這麽死了,倒也幹凈,強似去那荒天野地受人折磨。”這形勢,指望誰來救她都不現實,只有靠自己。只要阿格策望日朗還有意娶她,她就還有用,康熙就不會殺她。太子只想給她點顏色,出口惡氣,重新樹立自己的權威。這些人絕對不敢把她往“死”裏整。想不到,她極力排斥想方設法要逃過的這樁婚姻,卻是她最後的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