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刁難(第4/7頁)

“哪兒能呢,日子明擺著,她要是動手腳,誰也不是傻子。到時候查下來,她不廢也得廢了。你就踏踏實實的吧,作養好了身子比什麽都強。”

她只管開解她,實際的問題壓根兒沒解決。惠嬪不痛快,“膽小怕事,還和小時候一樣!你到底明不明白受孕差三天是什麽意思?有的孩子利索,到時候就出來了,有的孩子慢性子,他琢磨著不著急,再住兩天,這一拖就是雲泥之別。就算各自聽天由命,誰也保不住先有孕的一定先生,你到底向不向著我?難道我得了藥還把你供出來,出了事兒我們鈕祜祿氏不遭殃?你能不能放膽兒幹一回?我們哥兒將來克成大統,你就是第一功臣,我讓他給你配兩個女婿。”

原先還說得挺正經,後來惠嬪撒起孩子氣來,她就沒轍了。什麽兩個女婿,她聽了直笑,“我也在家翻牌子,今兒你明兒他?你就沒個正形兒!你聽我說,我是心疼你,生孩子多大的事兒啊,不能鬧著玩。你又是頭一胎,冒那麽大的風險值得嗎?”

她卻言之鑿鑿,“值得,只要我兒子能當皇帝,我死了也甘願。”

頌銀啐她,“你就眼熱牌位上的太後稱號?蹲在那三寸大的地方就足意兒了?”

惠嬪點了點頭,“我阿瑪的續弦太太是老卓王府的格格,她眼睛長在頭頂上,到現在都瞧不上我。我就想爭口氣,將來叫她跪我。”

頌銀忽然覺得她可憐又可哀,為了這麽個不相幹的人和自己過不去。

兩個人臨窗坐著,菱花窗外春色宜人,風吹廊下竹簾,斷斷續續的光從簾子間隙擠進來,鋪成斑駁的虎紋毯。頌銀轉頭看她,她大腹便便,撐著下巴,真是沒作養好,臉還是小小的。不過姿容倒是絕未退色,弱眼橫波,韻味婉轉。

她嘆了口氣,“還是三思吧,那種催生的藥靠不住,怕會對阿哥不利。”

惠嬪卻說不會,“家下老姑奶奶是直君王福晉,上月進宮給太後請安,順道來瞧了我,和我說起《新方八陣》裏的兩個方子,一個叫脫花煎,一個叫滑胎煎,催生妙且穩。”

頌銀心頭一跳,“直君王福晉說的方子?”

惠嬪道是,“你以為只有宮裏才用這種法子?宅門府門裏妻妾爭寵生兒子,勾心鬥角絕不比宮裏差。為什麽她們能知道?都是過來人!我這兒繃著,禧貴人又不是死的,難保沒人在她跟前出主意。”說罷拖著長音哀嘆,“倒黴催的,誰叫時候挨得這麽近呢。皇上也是的,天天兒翻牌子,也不歇著點兒……”

頌銀紅了臉,“我還沒嫁人呢,你別在我跟前口沒遮攔!”

惠嬪哈哈大笑,“臊什麽,你看敬事房記档的時候還少嗎?說真的,你該找個男人了,今年十八了,歲數越上去往後越艱難。”

頌銀說:“我也想啊,可漢人和旗人都瞧不上我。”

“那個容家二爺呢?你阿瑪給你把道兒都鋪好了,你還愁什麽?”

頌銀只是笑,那個裝鬼打墻的容實?得了吧!

惠嬪那裏還惦記那兩個藥方,“老姑奶奶沒和我細說,你上外頭替我查查。別推脫了,一定要辦,而且得快,我等不了多長時候。”

可這件事究竟是幫還是不幫,實在難以定奪。畢竟人命關天,稍有差錯會禍及滿門。但反過來考慮,真扶植起了惠嬪的兒子,佟佳氏會迎來新一輪的輝煌。這家子平淡得太久了,是時候重新鞏固了。

她細掂量後方道:“我暫且不能答應你,得回去問我阿瑪的意思。這件事牽連太廣,我不敢拿主意。”

惠嬪一疊聲說成,拉她起來,打發她這就去,“趕緊的,我等著你的好信兒。”

頌銀就這麽被推出了同順齋,站在檐下又氣又好笑,囑咐她,“吃些東西好好歇個午覺,身子是自己的,別糟踐……回頭我再來瞧你。”

惠嬪在裏頭揮手,示意她快去辦。她沒法兒,匆匆回了內務府。

可巧,她阿瑪並不在衙門,說是江南抵京的貢緞出了岔子,著急去處理了。她在案前坐下,內務府永遠有辦不完的差事,剛清算了庫裏的湖筆和錦扇,門上又有人來呈報今年人參的賣價。她接過陳條,聽筆帖式念經似的誦讀:“頭等普通參,每斤八十二兩二錢;上等普通參,每斤四十八兩二錢……”

“都是長白山運來的?”頌銀指著中間空缺的一項,“二等參五十八兩二錢,普通參三十二兩二錢,蘆須七兩……中間的次參呢?怎麽沒有?還有份量,我記得開春報的普通參是三百七十一斤五兩四錢,這裏怎麽少了三斤七兩六錢?”

筆帖式傻了眼,四個月前的數字還能記得這麽清,是神仙不成?也是有點不服氣,笑了笑道:“卑職是照著題本上謄抄下的,不會有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