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7頁)

“我把杯子送出去,回頭叫人擡水來給你洗漱。”她回頭笑了笑,一步一步朝門前走去。

十三爺卻在這個當口進來了,往杯裏看了一眼,寥寥勾起唇角,“十二嫂這會子不能亂跑。”

是要確認咽氣才算完吧!她站定了腳,無可奈何,只得重新折了回來。

“十二哥,皇上賜金酒的事,嫂子同你說了麽?”十三爺在圈椅裏坐下,十指交叉起來蹭了蹭鼻梁,“今天是最後的日子,弟弟要交差,不得已而為之。”

弘策蹙眉看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十二哥別慌。”他朝定宜看了眼,“我終歸念在兄弟一場,怎麽忍心看著手足去死?今天十二嫂來找我,求我一件事。金屑不賞第二杯你是知道的,換言之總要有個人死在上頭。十二嫂是個好女人,她寧願代替你,回京後我也好有說辭。皇上不能再賜死你,至多圈禁,令宗人府徹查。宗人府在我手上,這點十二哥不必憂心……”

弘策簡直如同被重拳擊中,幾乎要嘔出血來。他萬沒料到她會想出這樣的好計策,這算什麽?舍身救夫麽?

他回身看她,她在燈下伶仃站著,眼裏有淚,臉上卻不顯得哀淒。想來是無怨無悔了吧!可是他呢?叫他怎麽接受這樣的現實?他蹣跚過去抱住她,“定宜……你死了我也沒法獨活。你把我當成什麽,到最後還在騙我!”

她捧住他的臉,替他拭淚,喃喃說對不起,“我腦子笨,想不出別的好辦法來救你。你不要怪我,我這輩子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驕傲,我終於有用了一回,就是死也死得其所了。只是弦兒,你要盡心看顧他。我什麽都沒留下,只有這個兒子。你替他再找個媽,不要告訴他親媽是誰,別讓他從小就知道愁滋味。”

他卻不能再聽下去了,顫抖著扳她手腕把脈,心頭亂得沒了主張。

這種毒的厲害他知道,無法化解,只有死路一條。脈象瞧不出所以然,到如今還能怎麽樣?他為朝廷出死入生,最後就換來這樣的下場。二十多年恍如一夢,到現在走出迷霧都看透了,叫罵不出,哀嚎不出,只有無止境的嗚咽。

“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最錯大約是生在帝王家。”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你別怕,即便下黃泉我也陪著你。咱們分開得太久了,才剛團聚又是這樣,我也厭煩了,想歇歇了。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痛?”

她搖頭說沒有,拉他坐下,替他撥開垂落的發,“你別讓我白白犧牲,黃泉路上我也不要你做伴。咱們兩個,總得留下一個照顧弦兒,都死了,他就真成孤兒了。”

他們娓娓說話,沒有抱頭痛哭,卻叫人看得分外傷情。弘巽捶了把桌子,終於忍無可忍,“我瞧不下去了,這種事兒為什麽叫我幹,缺了大德了!”

他突然出聲,他們倆都茫然看過來,他抹了把臉訕訕發笑,指指空杯道:“那是古法炮制的牛黃,時候長了面上會凝結出一層光來,看著像金屑。”以為會是石破天驚的效果,誰知他們臉上神情都沒有變化,他有點著急,“不明白?十二嫂喝的不是金屑酒,是牛黃酒……雖說那酒是治驚癇的,不過常人喝一杯沒什麽妨礙。”

弘策到底朝他走了過去,他嚇得往後退一大步,抻著兩手說:“十二哥,你別動怒,別錯殺忠良……主謀不是我,我不過是從犯。你要算賬找皇上,是他出的主意,他們指使我這麽幹的……”他覺得有性命之虞,踮起腳尖叫定宜,“十二嫂,不是我存心捉弄你,你快救救我,別叫十二哥動粗。”

定宜一時傻了,倏忽之間峰回路轉,怎麽會變成這樣?她站起來,仔細感覺是沒什麽異常,可是開這種玩笑,是不是有點兒過了?

“你說朝中有人彈劾十二爺。”她怔怔看著弘巽。

“沒錯兒,是有。”弘巽咽了口唾沫,“還不止一個,個個言之鑿鑿。”

“那你給我看的通敵文書呢?不是十二爺寫的嗎?”

他被逼到的牛皮圍子邊上,躲在圈椅後說:“是十二哥寫的,那是他寫給喀爾喀首領,命其協同作戰的信,你看不懂,正好拿來一用……別、別……親哥,你別發火,聽我說。”

弘策哪兒還聽得進去,都快被他氣死了。剛才的事是兒戲麽?這樣受人愚弄還是頭一回,叫他傷心,叫他痛不欲生就是他們的目的?

“你給我過來,我手上留點勁兒,保證不打死你。”他勾勾手,“過來。”

弘巽可不傻,堅決說不過去,“沒錯兒,從十二嫂離京我就跟著她了,要不戈壁灘上她能逃過狼口?能那麽輕易混進我營裏?我可是一路護送她到你身邊,你還得謝我……要怪怪你們先前鬧的那出,捅到阿瑪跟前了。阿瑪說這姑娘來路不正,是沖著老十二心善,利用他給溫家翻案,不是真心愛他。二哥說不是,他早被皇後枕頭風吹順了,就替十二嫂說好話。阿瑪不信,爺倆杠起來了,最後說怎麽辦呢,就設個局,讓人往裏頭鉆……”弘策拿本書砸過去,砸中了他的腦袋,他哎喲一聲,捂著腦門說,“孩子!弦兒!那是沙桐泄的密!他見天兒盯著山老胡同,這回沒上漠北來,在溫家大院看孩子呢!還有老七,他也有一份!你們不能怨我一個人,我憋得比誰都辛苦。這下子好了,事兒過去了,我寫信回京,十二嫂甘願替死,皇阿瑪也沒話說了。那什麽……我總得試試,我也不放心呐。十二嫂,得罪之處您海涵,我也疑心過您,您幹得好,您比男人還仗義呢,我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