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3/3頁)

七爺戴著萬福萬壽暖帽,帽頂上墜個大紅的穗子,一低頭,回龍須在耳朵邊上晃蕩。看見她來嘿了聲,“你藏得夠深的,這有小一年沒見了,怎麽胖了呀,臉兒圓了。”

她兩手抄在皮襖底下,笑著一蹲福,“七爺來了?瞧您氣色真好,您大婚我沒去,您別怪我。快上裏頭坐吧,天兒冷呢。”

七爺道好,一搖三晃進了堂屋。

左右看看,摸著下巴說:“我頭幾回來都吃了閉門羹,也沒進院子瞧。房子有年頭了,住得還好啊?”

定宜給他敬茶,笑道:“都好,自己家的老宅子,住著就是舒心。今兒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呀?”

七爺說:“也沒什麽,我閑著沒事兒,到處走走,走著走著就到你這兒了。那個……你和老十二,這就是……斷了?”

她把果子往前推了推,“您吃橘子?”

“我不吃。”

他想張嘴,定宜搶先道:“您近來好不好?我聽說福晉賢惠,把家整頓得井井有條,七王府可比以前規矩多了。”

七爺臉上表情似哭似笑,“我那福晉……那個驍勇……別提了。”他擺了擺手,撐住腦袋一嘆,“你沒見那金啊,那小子最近都蔫兒啦。小滿福晉進府頭一件事就是收拾他,說主子不端是底下奴才調唆的,把那金整得死去活來,聽見福晉咳嗽一聲,嚇得渾身亂哆嗦。你說吧,我們王府,什麽時候任人宰割過?這回好,來了位太歲,誰也不敢惹。”

定宜只管咧嘴笑,笑得還很開懷,他看著更糟心了。

他是沒好意思說,小滿福晉大婚那天沒讓他在洞房過夜,不讓他沾身啊,這算娶的哪門子媳婦兒呀。德太妃要驗紅,人家讓他過去了,拉過胳膊來,他還一陣高興呢,以為有戲。誰知轉眼人家手上多了把匕首,呲拉一下給他割出一道血口子來,對著那綾子就放血,把他給疼的!他說你怎麽不割自己呀?人家撇了撇嘴,你不願意?不怕你額涅以為你身子鬧虧空?嘿,這日子沒法過了。

反正沒辦法,先這麽將就著吧。他現在有了約束,小滿福晉像個緊箍咒扣在他腦門子上,他連半點也不敢亂來。媳婦兒還沒弄上炕呢,先怕起來了。福晉說你得上朝,你得去上書房行走,得進衙門供職,他都聽她的。這還不滿意呢,三天兩頭的訓他,跟訓孫子似的。不許他上別的院兒裏去,幾個側福晉庶福晉見了他都躲得遠遠的,怕招殺身之禍。

他臊眉耷眼看看她,“樹兒啊,我現如今進軍機處了,和老十三混得很近。昨兒上他府裏喝酒,席間說起了喀爾喀的局勢。”

定宜一凜,往前挪了挪身子,“怎麽說?”

七爺搖搖頭,“情況不大好,剛進喀爾喀時大軍所向披靡,那些韃子根本不是對手,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占領了阿達察格。大約是有些輕敵了,被車臣汗部連夜突襲,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六萬人呐,損失了近四成兵力,後來又被追擊,兩處糧草大營也都焚毀了,不得不退到德倫暫作休整。皇上這次是想一舉拿下喀爾喀的,沒想到遭此大辱,朝中更有人借機汙蔑老十二,說他和蒙古人沆瀣一氣,要反朝廷……這種話,原該把妖言惑眾的人從重懲處,結果皇上並沒有,這說明什麽?老十三也是酒後失言,說皇上對弘策未必不起疑。可是我知道,烏裏雅蘇台駐軍副統領和弘贊的兄弟是莫逆之交,裏頭使些手腳,小菜一碟。”

“那怎麽辦?”定宜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腦子也懵了,抓著七爺手腕問,“您既然知情,有沒有回稟皇上?”

七爺點頭不叠,“我說了,可皇上說無憑無據,三言兩語指認駐軍統領謀私,把我臭罵一頓,轟出養心殿了。這當口,越是給弘策開脫越是惹皇上生氣,誰也不敢多嘴呀。”

她急得心口都痛了,捶著桌子道:“三言兩語?他不也是三言兩語認定十二爺和蒙古人勾結嗎!那十三爺怎麽說?”

七爺咽了口唾沫,“我今兒來就是想和你說這個,老十三受命督軍,這兩天就要北上。他隨身攜帶皇上的手諭,還有一樣東西,你猜是什麽?”

她愣著兩眼看他,遲遲搖了搖頭。

七爺深吸口氣,壓著嗓子道:“金屑。你曾在順天府供過職,金屑的用處我不說你也知道。”

她跌坐回圈椅裏,只覺三魂七魄都從頭頂杳杳飛了出去,隔了很久方回過一口氣來,“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