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頁)

他扯過衣裳胡亂扣上,跌跌撞撞下床來,腳下失力險些栽倒,虧得沙桐一把扶住了。勸他的那些話他根本無暇顧及,指著門外語不成調,“把客隨雲來的掌櫃押起來,這客棧有密道,讓他據實招供,否則即刻淩遲了他!加派兵力捉拿嶽坤都,捉住了本王重重有賞,要是叫他跑了,全軍治罪絕不寬貸!”

沙桐應個是,撒腿跑出去了。他穿衣裳扣扣子,左紐右紐就是對不上盤扣眼兒,自己躁得不行,整個人都給架在了火上。真是辛酸到了極處,洇洇落下淚來,原來他的感情在她眼裏這麽不值一提,她遇上了難題怎麽不和他說?連人都托付了,還有什麽可隱瞞的?

腦子裏千頭萬緒只理不清首尾,混亂了會兒,待冷靜下來隱約覺得不對,這世上還有什麽苦衷非要她不辭而別?他倒吸口涼氣,莫非是溫家兄弟還活著,她在親情和愛情間不能抉擇,把身子留給他,自己悄沒聲走了?如果真是這樣,他怨恨委屈,她呢?必定比他痛苦百倍。

後來在寧古塔的日子,他已經記得不那麽清楚了,反正是在無休無止的尋找中度過的。人最終沒有找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邊界防禦得很嚴,連只蒼蠅都別想飛出去,她一定還在大英疆土上。他指派了一路人馬專程打探嶽坤都的來歷,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終於查明了嶽坤都就是溫汝儉。哥兒仨死得只剩他一個,他恨朝廷、恨姓宇文的,所以找見了妹子,把她從他身邊帶走,輕而易舉要了他半條命。

皇莊倒賣奴隸的事從索倫圖這兒深挖下去,沒費多大力氣就結案了。副都統道琴貪贓枉法,革除頂戴押赴京城候審,原定了三月初開拔的,他卻去意遲遲,怕一走就錯過了她,雖然她也許早就不在這裏了。老七要頒緝拿令,他執意不從,弘韜只知道要找回他的樹兒,卻不知道溫家人在這種情況下重新露面會掀起多大的波瀾。屆時搜尋他們的就不只是朝廷勢力了,可能還有別人,他不能讓她陷入危機。

有陣子真覺得不堪重負,天天盼天天失望,她像一滴露,蒸發得無影無蹤。沒有得到就不會有欲望,她教會他如何愛一個人,自己卻消失了,對他來說這種傷害空前的大,甚至遠勝幼時外放喀爾喀。

他原想留在寧古塔的,無奈身上擔著欽差的職責,不管私情如何放不下,於公得先結了案子,方不辱朝廷和皇帝的重托。

回程的路走起來很順暢,越往南氣候越好。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有時趕不上住驛站,停在湖泊邊上安營紮寨,也不覺得有多難耐。

老七丟了鳥把式,一只畫眉、一只紅子成了他睹物思人的好物件。他自己伺候它們,常常對它們長籲短嘆,“你倆命怎麽這麽大呢,那麽冷還活著回來了。你們姐姐呢,她不見了,她飛走了……”

弘策不願意聽那些,心一點點沉下來,轉身朝遠處去了。

他一直有預感,只要她還活著,早晚會回來。再等等,說不定明天,說不定後天……他如今只有一個念想,盡快替溫祿翻案。溫汝儉信不過朝廷,他就做給他看。表現好些再好些,他就會讓定宜回來和他團聚了。

老七的態度不知什麽時候轉變了,看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就罵,“虧你是個親王,銜兒還比我高一等呢,能不能有點兒氣性?叫人這麽一弄成了這膿包樣式,我看著都替你寒磣!大丈夫何患無妻,回了京咱們一氣兒正副手全娶了,屋裏塞個滿滿當當的,得,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又罵小樹,“這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爺們兒對她掏心挖膽,倆王爺,哥兒倆,全奉承著她。她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她還不足,說走就走了,外頭有好女婿等著她呐?”

他蹙眉截他的話,“你別這麽說她,她有苦衷。”

老七幹瞪眼,半天總結出一句話來,“傻弟弟,在喀爾喀不單炸聾了耳朵,連心眼兒都炸缺了。”其實自己心裏也不好受,那幾句狠話大部分是說給自己聽的。背著手慢慢朝僻靜的地方踱,一坐坐上一夜,誰也找不見他。

一走又走了四五個月,到北京那天正是寒露節氣。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五更在朝房裏點卯,石青的朝服貼在皮肉上寒浸浸的。他坐在臨窗的位置慢慢盤弄朝珠,窗屜子的一角漸漸泛起紅,他看愣了神。朝臣們見他回來了紛紛上前請安,他站起身拱手回了禮,依然是客氣疏離的樣子。

才坐下,門上又進來人,滿臉的笑模樣,恭恭敬敬朝他打了個千兒,咧嘴喚他十二叔,“侄兒給您請安啦。”

他抿嘴一笑,“六阿哥安好?”

六阿哥是皇後的嬌兒子,今年十三了,排序是有字的,但大夥兒叫順了口,都管他叫老虎阿哥。老虎阿哥不上不下的年紀,算半大小子,要是嚴格照上書房的教條來,應該給訓得一板一眼,不過他有皇父眷顧,比起另外幾個哥哥來要靈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