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簡直像死過一回,再回味咂弄依然心頭悸栗。活了二十四年沒有嘗試過,原來那種狂喜撼人心魄。他感覺胸腔痙攣,連呼吸都牽扯筋脈。因為知道是她,有根有底的滿足,以後都不用擔心誰橫插一杠子了,老七再來聒噪,他就高聲粗氣告訴他定宜是他的,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像孩子得著了寶貝,須臾舍不得放手。箍住她的腰,和她鼻尖觸著鼻尖,輕輕喚她,“睡著了?”

她閉著眼不肯說話,過很久才嗯了聲。他細打量她,臉色有些發白,嘴唇卻紅得悍然。他拿拇指擦她面頰,“怎麽?還疼麽?”

她不好意思,往下一縮,縮進被窩裏去了。他也不逼問她,欣欣然笑起來,嘴裏喃喃說:“我真高興……回京咱們就籌辦婚事,旁的我都不管了,什麽都察院、軍機處,都讓他們忙活去吧。我得先把人生大事辦妥了,以後怎麽樣,以後再說。”他探手下去撈她,撈上來了揣在懷裏,搖撼道,“福晉,回頭家去瞧瞧,要添什麽吩咐關兆京去辦。宮裏會有賞賚下來,褥子擺設都是現成的,不用操心。你琢磨琢磨從哪裏出門子,山老胡同的溫家大院如今落在禮部侍郎手裏,我去托四哥,康泰是他門下包衣,說得上話兒。咱們把那宅子頂下來,給你留個念想,好不好?”

他考慮得那麽長遠,定宜沒法回答他,說什麽都顯得敷衍。他是一心一意待她的,自己這刻卻在盤算著怎麽離開,實在對不住他。

其實要交代的真不多,本來就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來了去了無足輕重。她就是舍不得他,覺得撂下他孤孤單單的,戲耍人一回,至少他短期內不會快樂了。她沒有什麽可報答他,把自己送給他,算是對這半年感情的總結,對她自己來說也是功德圓滿了。至於以後,她沒想過,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嫁人了,一生有一次刻骨銘心就夠了,誰都不能取代他。

她纏綿撫他的小臂,半眯著眼,慵懶的樣子有種嫵媚的味道,“我犯困呢,你絮絮叨叨的,還叫不叫人睡?”

他忙說好,“這會兒且不談,等睡醒了咱們再議。”

她是光溜溜的身子,被窩裏滑得緞子一樣,慢慢纏繞上來,纏得他心慌氣短。年輕人總有無窮無盡的精力,他急促的喘息在她耳邊無限放大,她輕撫他寬闊的肩背,他在她身上燃起簇簇火花,一路燃燒下去。她閉眼仰起脖子,失魂落魄喊他的名字,半是痛苦半是欣慰。好在這刻能夠令他快樂,足夠了。

日影上移,漸至正午,正月初一嘛,偶爾還能聽見稀落的炮竹聲。沙桐掖手站在廊子轉角處等奏報,等得久了腿軟乏力,轉身在石墩上坐下,才落腚,看見一個披著鶴氅的身影出現在廊廡上,仿佛憑空冒出來的,走得極快,腳下一轉就閃進夾道裏了。

他納罕,剛想追上去,身後有人招呼他,“盧大人命卑職前來復命,請諳達代為通傳醇王爺,營房裏的一百阿哈皆已俘獲,索倫圖活捉在勾欄院婊子的繡床上,唯有嶽坤都逃脫,上他宅邸拿人時已經人去樓空了。接下來當繼續徹查,還是具本上奏朝廷發榜通緝,請王爺給個示下。”

沙桐聽了請他稍待,自己呵著腰推門進屋,一室靜謐,窗戶裏投進的光亮在青磚上留下菱形的光斑,他借光趨步上前,跪在腳踏上推十二爺,壓聲兒道:“主子醒醒,盧淵那頭有消息傳回來了。”

他在半夢半醒間遊離,看清了炕前的人不由慍怒,慌忙伸手遮擋,誰知撲了個空。他駭然轉頭看,被褥鋪得平平整整,似乎從來沒有人來過。他的腦子一下懵了,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倏然變了臉色,問沙桐,“她人呢?去哪裏了?”

沙桐一頭霧水,茫然道:“主子怎麽了?是說溫大姑娘嗎?大姑娘走失了還沒找回來,盧淵的人才剛來稟,說阿哈和索倫圖都逮著了,只有嶽坤都漏網,這會兒還在四處搜尋。主子,瞧這況味,溫姑娘的失蹤和姓嶽的有莫大關系。您防著姓嶽的最後拿她換活命的機會……”

弘策坐在那裏回不過神來,難道又是做夢?可是那麽清晰,絕不是的!他顧不得其他,揮手把被子掀開,床單上一灘血漬已經有時候了,紅得發汙。他如遭電擊,倉皇撐住身子抖作一團。

沙桐見他主子這樣都傻了,哆嗦著說:“爺,您快蓋上,看凍著……”順著他的視線近前一覷,看完了自己也愣了,這是怎麽回事?他慌手慌腳查驗十二爺身上,他全須全尾的,什麽事兒沒有,那哪兒來的血呀?再想想他主子脫得連一縷紗都沒剩,敢情是有妖精禍害人,還是小樹真的出現過?

只有弘策知道,她剛才那些話原來都是有深意的,她是來訣別的,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的心像被萬道車輪碾壓過似的,一得一失間已經支離破碎了。既然要離開,為什麽還要給他留下這樣的回憶,讓他以後的幾十年怎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