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3頁)

他叫人拿傘來,撐好了遮在她頭上,“外頭下雪,我送您過去。容我多句嘴,到了七爺那裏您多小心,萬一有什麽就大聲喊,我在外頭布置了人,您放嗓子一準兒闖進去救您。要說您呐,我覺得挺不易的,我們主子也沒看錯人。所以您保重自己,十二爺是個有擔當有算計的真爺們兒,眼下艱難不要緊的,將來好日子等著您呢!”

定宜笑起來,“別您啊您的,我聽了不自在。我自己瞧得真真兒的,不因為十二爺厚愛自命不凡,也不因為出身不好妄自菲薄。我就是我,還和原來一樣。”

沙桐愈發欣賞她了,能有這份氣度,首先這人就厚重沉得住氣。他笑著應承:“說真的我還是習慣叫您小樹,這名字多俏皮呀。您的大名一聽就是大家閨秀,是個能和十二爺並列的好名字。這小名兒呢,就顯得您特別頑強。您想小樹啊,頂風冒雨的,往上竄,長著長著就成參天大樹啦。”

兩個人說笑著回到定宜下處,沙桐走後她換了身衣裳,長袍馬褂牛舌頭,收拾得妥妥當當的再上七爺院裏。她是鳥把式,還得接著伺候兩只鳥,要不留她無用了。

心裏是有點兒怕的,昨天被他這麽欺負,想起來渾身起栗。可是不見不成,還沒到寧古塔,這一路同行,能避諱到哪裏去?她硬著頭皮走,過跨院的時候幾個戈什哈眼神古怪,等她過去了就交頭議論,她也不放在心上。不論真假她幹了十好幾年男人,京爺們兒愛誰誰的度量,她學得爐火純青。

風卷著雪沫子一去三千裏,她打簾進屋,細雪跟著飄進來,落在檻內的地毯上,眨眼就化了。她沒敢擡眼,七爺的袍角在前邊不遠處,她還像以前一樣掃袖打千兒,“給主子請安。”

七爺先前滿肚子不服,屋裏屋外來回折騰。想著見了她拿什麽態度應對呀,怎麽和她擺事實講道理。明明攢了一筐話,可是從她進屋那刻起全忘了,詞窮了,居然又羞又臊不敢正臉兒看她。說實話一個男人這麽為難一個女人,擺在台面上終歸說不響嘴。他挺後悔的,對人動粗,扒衣裳按炕上,這是強盜所為,現在回憶起來簡直像做了個噩夢。他怎麽能是這樣的人呢,當時八成是中邪了。他想對她道個歉,說自己禽獸不如,想想沒能出得了口。好歹姓宇文嘛,自己成禽獸了,金鑾殿上萬歲爺不也給拉下水了?他在大節上還是比較端正的。

人家插著秧呢,不能叫人老躬在那兒,別別扭扭扔了句“起喀”。偷眼看她,她倒是挺從容,轉過身料理鳥兒去了。他愁腸百結,想和她說話,總覺得張不開嘴,放不下面子。還是她先起了頭,問:“早上您喂過鳥兒了?食水呢?”

他乘機挨了過去,“都給完了,我怕你不回來,兩只鳥兒沒著落,餓死了怎麽辦呐,花好幾百兩買的……樹啊,昨天我莽撞了,對你不住,你別生我氣。你說我怎麽能這麽混呢,那事兒一定不是我幹的。”

不是他幹的,難道是鬼上身嗎?定宜擡頭看他一眼,“這兒冤魂是挺多的,發配出來沒人過問了,就跟牲口似的被隨意處置,主子看得過眼?”

嘖,心眼兒真好。七爺忙道:“回頭我把莊頭叫來,莊子裏的阿哈得重新整頓。幹活沒白天沒黑夜的,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不能這麽作踐。”他諂媚地笑笑,“還有哪兒不好你只管發話,我替你辦妥。就是別惱我,我打今兒起改過自新了,你給我個機會,咱們從頭再來成嗎?”

她垂著眼說:“我還給您當差啊,和從前一樣。”頓了頓又道,“我來前想了幾句話,想對您說,您願不願意聽?”

七爺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就跟犯人等定罪似的,不知道她是要讓他超生,還是要把他打進十八層地獄。誠惶誠恐坐了下來,手往前比劃了下,“不用問,當然要聽。你坐……”看她要張嘴,慌忙叫打住,“你可想好了,話說委婉點兒,我脾氣不好,受了刺激把持不住自己。你先說,說完了我再說。”

定宜吸了口氣,“主子,我昨晚上住在十二爺那兒了,您知不知道?”

存心往傷口上撒鹽啊,七爺胸口猛地瑟縮了下,“能繞開這個說嗎?雖然你不願意跟我,我這兒還愛慕著你呢,你往我心上捅刀子,不太好吧!其實我特別癡情,你瞧以前你是男的我喜歡你,自打你變成了女的,我更喜歡了。我不在乎你和老十二那些嘎七馬八的破事兒,我自己堅定著呢。頭前兒和那金也說了,只要你肯回頭,咱們既往不咎……那什麽,你們昨晚上出事兒了嗎?”

不管怎麽樣她也是姑娘家,七爺不識眉眼高低一通瞎問,把她弄得面紅耳赤。這問題回答不好,不回答又不好,含糊在裏頭,捂久了要成壞疽的,幹脆直截了當,“昨天晚上我都把話都和您說清楚了,過了一夜我還是這想頭。其實主子,我這人真沒什麽了不得的,我就是個窮丫頭,坑蒙拐騙的混日子糊口。我最對不住您的就是隱瞞自己的情況,非到您跟前做戈什哈,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給您造成這麽多的困擾,不是我的本意。其實我想了想,您瞧上我,還是因為這一路沒挑揀。一大幫子糙老爺們兒在一塊兒,矮子裏頭拔高子,就顯出個我來了。等咱們回了京城,那花花世界要什麽有什麽,我就不成氣候了。所以主子您先忍著點兒,往後好姑娘多著呢,再一打量我,壓根兒沒法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