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事兒到了十二爺跟前就小不了了,沒多會兒他來了,進門看人,沐小樹哭得兩個眼睛都腫了,捧著死鳥不撒手。他凝眉道:“沙桐說要出去買鳥,你的意思呢?幹看著也不成,拿個主意出來。”

“我這會兒腦子都亂了,有什麽主意啊。”找個擱高碎罐子把鳥裝進去,哭哭啼啼說,“甭管怎麽樣,先讓它們入土為安吧。”

弘策把罐子接了過來,“暫時埋不得,死因不明,埋了就當真死無對證了。你讓它們吃了什麽?給過什麽食,喂過什麽水?”

定宜呆站著說:“早晨七爺喂了雞丁糟黃豆,中晌我給了軟食,可都沒願意吃。後來我往水罐裏加水,它們也沒動,到傍晚就不成了,倒下來就死了。”

誰和他有仇,憋著勁兒害他,這點連問都用不著問。必定是上回在燕子河驛站結下的梁子,一大幫子侍衛,心胸狹隘不擇手段,還有王法沒有?他把罐子擱在桌上,只道:“這事要深究,七爺跟前不要隱瞞,等他回來了如實說。這鳥兒死得不明不白,遮掩過去便宜了那些人。行宮內苑下毒,其心可誅。不能就這麽算了,鳥兒留著,回頭是要驗屍還是下葬,由七爺說了算。”

他把這個當案子辦,定宜自然是沒有疑議的,他們明著對付人不打緊,可憐兩只鳥兒,又不會說話,死得忒冤枉了。

她坐下淌眼抹淚,“我沒想到會這樣,好好的鳥兒,糟蹋了。”想起七爺那張臉,她心裏突突跳起來,“我就怕我主子跟前交代不過去,當初您問過我,萬一鳥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我那時候死心眼兒,總覺得不會出這種紕漏,誰知道還沒到寧古塔呢,兩條小命就交代了。是我疏漏了,我應該寸步不離的守著它們,現在後悔也晚了。”

弘策道:“自責沒用,沒人養鳥揣在懷裏不撒手的,老虎還有打盹兒的時候呢。有人存心要害你,躲是躲不掉的。你自己想想,今天有過什麽事兒,見過什麽人,多早晚離開鳥籠子的。”

她心裏當然有數,“從文德殿出來進了園子,把籠子掛在枝椏上讓它們曬太陽,我就去金井那兒打水,走了一半兒遇上了廖大頭,他和我閑聊了幾句……我知道多少和他們有點關系,可是沒證據,也不好隨便指證人家。”

弘策哼了聲,“好刁奴,膽子越來越大,這回不整治他們,下回只怕要給人下毒了。”再瞧一眼,桌旁的人盯著茶葉罐裏的鳥兒,滿臉哀容。他思量下道,“沙桐說的也在理,鳥兒是要買的,不為冒充,為寬七爺的心。我前頭問了魏開泰,盛京有個鳥市,夜裏照樣開門迎客。你會給鳥相面,過去挑兩個好的,七爺跟前也交代得過去。”

玩鳥的都知道鳥值錢,一只上品至少幾百兩銀子,當真是畜生比人還精貴。她摸摸兜裏錢,省吃儉用攢下的十兩,為的是和哥哥團聚後有個落腳的地方。如今全拿出來也不夠。她紅著臉把荷包托起來,支吾道:“我就這麽點兒體己,都是平常零碎省下的,要賠七爺鳥,恐怕只能買個尋常的。”

他仰唇一笑,把她的手推了回去,“留著買零嘴兒吧,這麽點錢經什麽用。”

十二爺轉身走了,夕陽裏袍角翩翩恍若神明。以前是欠人情,這回是欠人錢,債越積越多,往後可能得拿命還了。她垂頭喪氣琢磨,不敢耽擱,趕緊追了上去。

本來出行宮是件高興的事兒,定宜性子活泛,到了個新地方喜歡到處逛逛,長長見識。可這回受了巨大的打擊,興致全無了,一則為兩只鳥傷心,二則擔心七王爺跟前不好交差,控著馬韁跟在十二爺身後,耷拉個腦袋,臉拉得八丈長。

弘策回頭看一眼,他落落寡歡的樣子怪沉重的,便道:“一切有我,你別擔心。七爺這人對玩意兒不長情,上回賠他只陜西狗,他轉眼就把那只滑條拋到後腦勺去了,這次的鳥只要買的好,不愁他不喜歡。”

她皺著眉頭,天邊微光照過來,濃密的睫毛在頰上投下兩排陰影。聽了他的話還是不甚輕松,唔了聲說:“借您吉言吧,我就是老覺得自己闖禍,一趟又一趟的,自己都煩了。沙桐上您那兒回話,您知道了是什麽想頭?是不是長嘆一聲,心裏嘀咕怎麽又是他?您看,您這麽覺得,七爺當然也會搓火。”

弘策認真忖了忖,沙桐進門來,他當時是怎麽想的?真沒有麻煩又上門的感覺,反倒是松口氣,因為下過決心要疏遠,出了這事兒,就有了不容推辭的借口。以前總以為自己是個立場特別堅定的人,到現在才明白過來其實並不是這樣。不帶任何感情只是對於無關痛癢的人,一旦交集多了,私人的感情混雜進去,態度便再也篤定不起來了。

他說沒有,“我從沒這麽想過,剛開始或者會,後來就不見得了。有點像自己的事,大概是習慣了,風平浪靜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