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進大宮門,沒走幾步就看見燈火杳杳下站著一個人,抱胸而立,氣勢如虹。定宜心頭一驚,那不是七爺是誰?時候明明還早啊,他不是出去找樂子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趕忙緊走幾步上前,呵著腰問:“外頭沒意思?主子這就回來了?”

他說:“沒心情,什麽玩意兒,花魁長得膀大腰圓,坐在腿上能壓死人,這地方男人怎麽活得這麽苦巴巴兒的……”說著往他身後看,老十二從門上進來了,他有點生氣,囑咐他的話他壓根兒沒往心裏去,自己前腳一走,後腳又攪合到一塊兒了。他這會子什麽念想呢,就像討回來的媳婦不戀家,跑溜了腳了,老要往外竄,管都管不住。他不由乍起了嗓子,拉著臉問,“幹什麽去了?主子一走奴才就胡天胡地,這是哪家的規矩呀?”

定宜知道他要發火,縮著肩把手裏籠子往上舉了舉,“奴才求十二爺帶我買鳥去了。”

“買什麽鳥兒啊?”七爺一頭霧水,“你是養鳥上癮,自己也打算弄兩個玩玩?”低頭打量籠子,“不錯啊,這麽好的鳥兒,難得。”又看了看弘策,“怎麽著,你們交情到這份上了?兩只鳥不便宜吧?”

弘策臉上淡淡的,也沒拐彎抹角,直言道:“這鳥不是給她的,買了是為你。你原先那兩只鳥叫人毒死了,小樹怕你難過,新鳥帶回來,好讓你分分心。”

七爺目瞪口呆,“什麽?兩只鳥兒死了?”

定宜眼裏含著淚,囁嚅道:“今早從您那兒回來,在花園裏曬了會兒太陽,後來就不吃不喝的,沒入夜就全死了。”邊說邊跪下磕頭,“是奴才的疏忽,沒好好照料它們,主子有什麽氣就往奴才身上撒吧。奴才到您門下,差事沒辦好,沒臉見主子。您打我罵我,我心裏才好受。”

“你倒好受了,我呢?”弘韜太震驚了,他的鳥就這麽稀裏糊塗死了,簡直不可思議,“早晨還好好的,怎麽說死就死了……起來、起來……剛才說遭人下了藥,是誰幹的?”

“要查不難,行宮內苑不是人人能隨意進出的,戈什哈都住在西七所圍房裏,要進宮就得過門禁。咱們才到,這裏伺候的太監宮女也沒誰有這個膽兒,必定是先前有過節的,毀人飯碗報私仇。”轉頭問沙桐,“你找當值的人打聽清楚沒有?今兒辰時過後哪些人走動過?”

沙桐道:“回爺話,咱們醇王府的人非召不得入宮,奴才查了門禁上記档,只有七爺府上侍衛廖大頭和錢川進過內苑。”

定宜啊了聲,“廖頭兒在花園裏還和我搭訕來著,當時只有他一個人,並沒有看見錢串子。難不成是玩兒調虎離山,這頭引我說話,那頭偷著給鳥兒喂毒?”

事情明擺著了,都是有勇無謀的匹夫,想一出是一出。以為鳥死了會怪罪伺候鳥的人,可惜顧頭不顧尾,一彎腰,腚都露出來了。

“今天給鳥下毒,明天就敢毒死人。”弘策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宮掖之中行兇,消息泄露出去,七哥回京沒法交代。做奴才的對主子不忠,明知道鳥是主子心愛之物,為泄私怨加以毒害,這樣的人就該拿來好好做筏子,以儆效尤。”

七爺的憤怒像臘月裏打雷,帶著某種淒厲驚惶的味道,揚聲叫那金,“姥姥的,把壽恒、廖大頭和錢川都給爺叫來,今兒不處置他們,宇文兩個字倒起寫!”

七爺一陣風似的卷走了,定宜惶惶看十二爺,他安撫式地一笑,對沙桐道:“把那天在燕子河驛站起哄的侍衛都叫來,離心離德的一夥人,要爛從芯裏爛起。他們不招自有人招,要不就是狗咬狗一嘴毛,也不賴。”

他這麽說,定宜一旁聽著,覺得十二爺真不是表面看上去這麽簡單。他是溫潤的人,可是當得果斷的時候也雷厲風行。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認識他才兩個多月,這麽一點時間,要了解一個人還遠遠不夠。

七爺那頭呢,像吃了槍藥,在文德殿裏暴跳如雷。他是練家子,腿功不錯,幾個奴才跪在那兒,他也沒問情由,挨個兒窩心腳踢了個遍。底下人挨了揍不敢多言,重新爬起來跪好,他從墻上摘了蛇皮鞭過來,粗著嗓門呵斥:“老子今天一肚子火,回來就遇上這種事兒,你們是瞧主子悠閑,成心的給我添堵是不是?人說養狗看家,你們倒好,窩裏橫,禍害起主子來了。說,誰下藥毒死了我的鳥兒,別琢磨著互相遮掩,老子平常放任你們,不表示老子瞎了眼。老老實實招供,要麽廢了禍頭子,要麽三個一塊兒上閻王殿報到,別叫爺等著,說!”

壽恒結結巴巴辯解:“回主子話,奴才今兒一整天都在轎馬場置辦東西,越往北天越冷,萬一走不到驛站,生火取暖的東西總要預備點兒。奴才雖沒進宮,出了這樣的事是奴才失職,奴才自問愧對主子,請主子狠狠責罰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