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定宜酒醒已經是第二天了,翻坐起來有一陣迷糊,看看天色再看看四周圍,想起那兩只鳥兒急壞了。昨天喝了人家送來的酒,肚子是不疼了,差事也耽擱了。趕緊起來,上下收拾完了出門找鳥兒啊,昨天七王爺說好了要把鳥兒送來的,怎麽屋裏沒有?

她匆匆忙忙束上腰帶往七爺殿裏去,沒什麽病症就生龍活虎的,腦子也清醒過來了。回憶一下,昨天誰看過她來著?十二爺來過,她還絮絮叨叨逮住人家說了好多,不知道有沒有說漏嘴,穿幫沒有……細琢磨,背上寒毛都炸起來了,她記得自己吃了人家豆腐,王爺抱上去那麽湊手,她靠在他懷裏很安心。漂泊在外的人,連根都沒有,在他身邊紮下來,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孤零零的,至少有這麽一個人願意聽她倒苦水。就是又哭又笑,臉丟得夠夠的,不知道人家再看見她是什麽感想……

她一頭跑一頭思量,這會兒且沒臉見人,等過兩天,緩上一緩再去探探口風,要是十二爺沒發現異常,她悄悄仰望著便心滿意足了;萬一事兒沒兜住呢,早晚要交底的,咬咬牙,說明白完了。

一通跑,進了七爺的文德殿,到門前站住腳,略順了下氣,擡腿邁進殿門,掃袖子打了個千兒,“奴才給主子請安。”

七爺難得有看書的時候,手裏卷著話本子正學《牡丹亭》唱詞,滴兒隆滴咚打著拍子哼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他沒理睬她,定宜往上覷了覷,料想他是忙學戲呢,騰不出嘴。可一看之下七爺正斜眼乜她,眉梢揚起來,陰陽怪氣道:“怎麽著沐爺,眼下大安了?”

她說不敢,“主子您這麽稱呼我折我的壽。回主子話,眼下都好了,奴才當差來了。”

七爺哼哼兩聲,繞著她轉圈,“你是真病啊,還是困勁兒上來了,假托生病偷懶呀?病了?病了怎麽不讓人請太醫呢,往那兒一躺你還喝上小酒了。喝高了倒頭睡,睡得那叫一個美,從頭天下半晌睡到第二天,我這個做主子的都沒你這麽舒坦。”

她眨了幾下眼睛,“奴才沒裝病,是真病了。再說喝高……不是我貪嘴,這兒諳達說喝酒能治肚子疼,我也沒喝多少,就一小杯而已。我酒量淺,一沾就醉了,不是我樂意的。”

“什麽都能給我說出花兒來,我該不該信你呀?”他又轉兩圈,想起來,補充道,“還有一句話你聽著,別老纏著你十二爺,你們倆不是一類人。我可告訴你,十二爺他媽厲害著呢,你敢禍害她兒子,她給你把皮剝下來做燈籠你信不信?”

定宜打了個寒顫,“我冤枉啊,您怎麽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呢!我沒想帶壞十二爺,您這話無從談起。”

“你還賴,我都看出來了,你這是要引他往邪路上走。你們這叫什麽?龍陽?斷袖?分桃?”七爺連連搖頭,“我都不好意思說你。我是你主子,你幹這個,折我的臉。叫人怎麽議論?”他捏著嗓子學上了,翹一蘭花指隔空指點,“那個老七啊,弄個小白臉做鳥把式,真是玩兒鳥的行家,把老十二都給勾引了。禍頭子是老七,大夥兒攢足了唾沫星子啐他呀——你瞧瞧,屎盆子全扣我頭上了,我招誰惹誰了?你別說我棒打鴛鴦啊,我今兒做惡人也認了,誰讓我是你主子呢。當初你沒能入十二爺門下是你們沒緣分,既到了我這兒,就得遵我的令兒,記著了?”

這位爺啰哩啰唆說了半天,定宜只得悶聲聽著。因為沒辦法辯解,七爺誤會了,她挨兩句數落也該當。

細想想,他說得沒錯。自己就算不是男的,身份地位差了一大截子,對人十二爺垂涎三尺沒用。不該想那麽多,不自量力簡直太丟人了,讓十二爺知道,沒準兒覺得被她玷汙了呢!

她苦著臉說:“主子,您說得有道理,奴才聽君一席話,茅塞頓開了。往後我遠著十二爺,有事兒也不找十二爺了。”

七爺噯了一聲,“這就對了,我才是你正路主子,有什麽不明白的找我來,我給你出謀劃策。其實我呀,特別能想主意,只要你來,我就給你指條明路,你看名正言順不遭人指點,多好啊!”他開懷笑了笑,“何況我額涅人好,不像老十二他媽似的。我媽是德太妃,出了名的善解人意……”

最後說著就說偏了,怎麽比起媽來了?七爺掩飾著咳嗽一聲,“那什麽,主子我今兒心情好,決定賞你墨寶。去研磨鋪紙,看我筆走龍蛇。”

興致來了誰也攔不住,定宜應個嗻,殿裏各個角落都看了一遍,還好鶯鶯和鳳兒都在。她邊研磨邊道:“主子,昨兒我告了假,它們倆誰給照顧的?”

七爺說:“我啊,都挺好,沒鬧也沒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