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3頁)

三青子嘀咕,“要不說你們女人心眼兒窄呢,多大點事兒,自己把自己坑了,窩囊不窩囊呀?”

定宜往外看,雨停了,奚家門上紙紮的白穗子受了潮,全耷拉在那兒。屋裏人影往來,都是幫著打點的街坊們。那個禍頭子沒瞧見,不知道是不是躲起來了,反正現如今誰也拿她沒奈何,就盼著那邊娘家來主持公道。人是救不活了,至少臭揍她一頓,出口惡氣。

伸長脖子盼呢,沒想到真給盼來了。大院門上一氣兒湧進好些兵丁,都綁著褲腿擎著火把,個個挺腰站著,一看就是官家人。後面進來個膀大腰圓的中年漢子,絡腮胡子剃完了,下巴上留下一片青影,按著腰刀大步流星直奔奚家那屋去了。許是知道妹子死得不明不白,家裏女眷也來了,奔喪嘛,不忌諱什麽女人不出門。看打扮是參領太太和姑太太們,還沒進屋就放嗓子嚎哭起來。

登時哭聲一片呐,街坊心腸軟的跟著一塊兒抹眼淚。定宜和三青子公母倆擠進去看,參領老爺站在棺材跟前,瞪著大奶奶脖子上的針腳渾身亂哆嗦。回手揪住奚大爺的衣領,聲調都扭曲了,大力地搖撼他,“你把我們家姑奶奶怎麽了?她怎麽了?”擡手一拳頭毆過去,“我打死你個反叛!當初怎麽登門上戶求來著,不要姐姐要妹妹……妹妹讓你求來了,就落得這麽個下場!你怎麽不死呢,你還有臉喘氣兒?”

參領老爺可不顧面子了,鬥大的拳頭亂飛。大夥兒不敢攔著呀,從軍的人,渾身使不完的力氣。奚大爺呢,抱著腦袋閃躲,自己不中用,把老婆委屈死了,挨頓揍也活該。參領老爺下手狠,沒多會兒就把人打得灶眉烏眼的,跪在大奶奶棺材跟前哭啊,拿頭撞棺材板兒,“你倒輕省了,拍拍屁股走了,我呢,我可怎麽交代呀?你把我也帶走得了,我還活著幹什麽,還有什麽味兒!”

院兒裏有的人蔫兒壞,不知道從哪裏把大姑奶奶挖出來了,往參領面前推,“您成天擠兌大奶奶,害得人家抹了脖子。如今親家哥哥來啦,大姑奶奶說兩句吧!”

參領一聽話裏有話,他妹子是好面子的人,回娘家除了打秋風,旁的話半句不多說,原來是給大姑子禍害得活不下去了。這傻妹子,說不過打不過不知道回來討救兵嗎?這麽個狗不吃的玩意兒,捆上手腳扔水塘裏一了百了,何至於賠上自己一條命!他兩眼攢著火,咬牙切齒問:“我們姑奶奶為你而死,這下子你可痛快了吧?”

大姑奶奶也是個厲害人物,她不怯場,回嘴道:“大爺這話說得不對,衙門來瞧過了,大奶奶是自盡,與人無尤。您是官場上行走的,總得講個理。誰也沒拿刀割她,是她自己想不開,怨得著誰呀?您別仗著自己是爺們兒,欺負咱們孤兒寡婦。”

這話說得參領老爺沒了脾氣,他動手是不能夠了,不過不要緊,還有太太和家裏姑太太們呢。這參領太太是下三旗出身,為人潑辣,上眼藥、穿小鞋是娘家帶來的陪嫁。平常姑嫂不對付,那是前話,現在出了事兒,至親無盡的骨肉,不能叫人白白作踐死。也不吭聲,上手就抓住大姑奶奶頂心,招呼身邊人,“還看著?打呀!”

於是一通拳腳相加,大姑奶奶給打得哭爹喊娘。女人上全武行,扯頭發撕衣裳是絕招兒,大姑奶奶對付不了這麽多人,很快衣衫襤褸滿地打滾,肚子上白花花的肉全露出來了。參領太太一腳踩過去,陰陽怪氣哼笑:“看看呐,把我們姑奶奶擠兌得沒活路,自己倒養得一身好肉!死了男人,混得糊家雀【qiǎo】兒似的,回娘家當上老佛爺了嘿。來人呐,把尺頭給我拿來!姑奶奶沒兒沒女,我得找人披麻戴孝發送她。”一頭說,一頭咬著牙把人往棺材底下拖,按在那兒磕頭,“給我哭靈,使勁兒的哭!回頭還有你舉幡摔盆的份兒呢,害死了人打算就這麽蒙混過去,當咱們姓丁的好欺負!”

哎喲那份亂喲,大姑奶奶有兩個孩子,尖著嗓門兒哭媽。邊上人還說呢,“這兩個小崽子也不是好貨色,耗子生的會打洞,跟他媽一個鼻子眼兒出氣。”

其實剛開始心裏氣憤,覺得大姑奶奶欠收拾,後來看看打成這樣,也叫人莫名唏噓。定宜看不下去了,這麽往死了揍,沒的真給打死。她瞧了夏至一眼,“這是不打算停手啦?”

夏至剔著牙花兒說,“總得叫人家解氣吧,畢竟一條人命呐。吵了不是一回兩回,天天橫挑鼻子豎挑眼,憑什麽呀?又不吃她的飯,換了我我也受不了。”

她搓了搓手,“別給打死了,出了人命,咱們這院兒裏可都是順天府的人。”

夏至擺了擺手,“打不死的,沒見血,就撕扯那幾下,出不了人命。再說了,死了也不打緊,事主是位參領,天塌了有人家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