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頁)

定宜撓了撓頭皮,“真有那麽多獾可逮啊?”

“那是,西瓜地、墳圈子裏,到處都有獾窩。這月令公的找母的,整夜在外頭瞎跑,摘了帽的狗比一般狗狠,紅著兩眼上去就咬,一夜能逮四五個。”夏至拉她到歪脖樹底下合計,“咱們算筆賬,皮毛和肉都有人收,獾油能治燙傷,不說賣給藥鋪,就是在天橋底下擺攤兒也不愁出不了手。你瞧都是錢呐,一只獾少說能換三錢,走上一夜,比咱們扛刀掙得多。”一頭說一頭拿肩頂她,“咱們這麽一根筋不成,都老大不小了,家底子弱,將來討媳婦兒得花錢,這錢天上掉不下來,得靠自己掙。逮獾多省事啊,不要本錢,一條狗、兩柄鋼叉、兩個背簍就成了。咱們也試試吧,逮不著當外頭玩兒了一夜,逮著了呢,那就是意外之財,多好的事兒啊。”

定宜白他一眼,“德性,就惦記討媳婦兒!”

夏至嘁了聲,“你不是姑娘,你要是個姑娘嫁我,我就不愁了。”

“得得,別瞎說了。”她胡亂回了兩下手,轉念想想,自己也確實缺錢。要上長白山得有盤纏,奶媽子那男人還動不動進城來找她,張嘴說揭不開鍋啦,要錢。不給?不給把你身世抖漏出來!你是溫祿的兒子,你爹犯了死罪,你還裝良民在衙門當差?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嘛,所以得給他封口錢,免得他砸了她的飯碗,好歹劊子手也是門正經營生。

一文錢逼死英雄漢,這是個機會,只不過犯愁,上哪兒尋摸狗呢?

“不偷,去鳥市上轉轉,不是有賣狗的攤兒嗎,咱們買一只得了。”

夏至反剪過手,蒲扇在脊梁上拍得啪啪有聲,“那兒賣的都是供貴人賞玩的狗,京巴、松獅、藏獒……你買?把你賣了都不值那個數。逮兔子逮獾用不著名犬,就那種土狗二板凳,喂塊肉它滿世界撒歡,易養活、好糊弄。”

“非偷嗎?”她還是很猶豫,“那不太好。”

“大夥兒都偷就不算偷了,再說能偷著是你的本事。”夏至開解她,“看門狗連自己都看丟了,主家也不稀罕了,這得多笨呐,是不是?問人要個崽子重新再養,幾個月就能接班兒了。”

定宜說不過他,市井裏待久了,為掙倆錢吃飯,誰不動點兒小心思呢!偷就偷吧,反正就這麽一回,下回她可再也不幹了。

第二天衙門裏放了值回來,先洗衣裳,都涮好晾得了,夏至那兒飯也做好了,師徒三個坐下吃飯,師兄弟倆連菜都不吃了,使勁往嘴裏扒拉米。烏長庚看著納罕,“這是怎麽了?慢點兒吃,別噎著。來喝口湯……”

這不是著急出去找狗嘛,喝什麽湯啊。

“師父什麽時候走會呐?”定宜穩住了聲氣兒問,“上妙峰山得去四天,這麽熱的氣候,住哪兒呀?吃呢?吃怎麽打發?”

烏長庚夾菜,看見一根肉絲兒,往她碗裏撥一撥,慢吞吞道:“我告了幾天假,今兒就走。外頭車都預備好了,關城門前出去,夜裏趕路涼快。後半夜找個地方搭席棚,哪兒住不是住啊。吃呢,道上有舍粥的,有舍饅頭的,你要消暑,還有綠豆湯候著你呢!”說完了拿筷頭指點他們倆,“我不在,都給我踏踏實實的,不許惹禍。夏至你是師哥,帶好小樹伺候好差事,出了岔子唯你是問,知道嗎?”

這位師父當得不容易,兩個徒弟都是十來歲到他身邊,擎小兒帶大的,他等於是半個媽。別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細致起來也了得。不光細致還護犢子,誰敢惹他徒弟,他能和你玩兒命。定宜和夏至有時候嫌他絮叨,可心裏也裝著他,千叮嚀萬囑咐,“您別操心我們,自個兒在外悠著點兒。大日頭底下不能跑,今年特別的熱,回頭走趟會,撂下了,那可不成。”

“死不了。”他擱下筷子,聽見外頭有人招呼,從墻上摘了草帽戴上,肩上挎好了那個泥黃的褡褳,這就出門去了。

兩個徒弟送到門外,一看好家夥,大板車首尾相接,前面栓了四頭走騾,車上坐滿男女老少,看見烏長庚都給他讓座兒。他是會頭,坐最前面以便發號施令。都安頓好,趕車的鞭子一揚,“嘚兒”一聲,車就出了同福夾道。

緊箍咒卸了,師兄弟倆那叫一個高興。趕緊的回去收拾,碗也不洗了,都擱在桶裏浸著。拿上一絞繩子,再揣上一塊下了蒙汗藥的肉,趁著天沒黑,走街串巷物色好狗,等入夜就下手。

大英和以前不一樣,歷朝歷代都有宵禁的,大英沒有。內外城門落了閂,只要不出城,內廓隨意溜達。

京裏廟會多,像現在的天兒,大太陽底下不敢擺攤兒,都瞅準了晚上出門掙嚼谷。天橋那片啊,還有日壇那塊都不閑著,一到傍晚,什麽人都出來了,狼一群狗一夥的。有開場子摔跤的、有賣花生米豆汁兒的、還有賣香賣鳥兒的……只有你想不著,沒有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