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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茵的學習忽然呈拋物線狀迅速下滑,搞得老師和家長都很惶恐,班主任接連兩次上她家家訪,刺探是否有家變之類的嫌疑,以至於影響了這位很有希望為學校的高考增光添彩的尖子學生。

周家父母也都不明所以,問成茵又什麽都問不出來,在他們眼裏,實在看不出任何變故,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女兒不再象從前那麽愛笑了。

謝湄是唯一的知情人士,但她和成茵一樣一籌莫展,楊帆離她們太遠,遠得就像是山水畫上一抹淺淡的底子,謝湄甚至連楊帆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只是憑借成茵繪聲繪色的描述在腦海裏憑空畫出個和真人或許相去十萬八千裏的樣貌。

她陪成茵在學校外面的小賣部門口喝光了三瓶酸奶,成茵依然郁郁寡歡。

“你別難過了,這種事其實是常有的。”謝湄搜腸刮肚地安慰她,“我們都還小,以後碰見的人會很多的,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呀!”

那時年紀的確還太小,人也都單純,還不會轉出什麽“等長大了把人再給搶回來”之類的邪惡念頭,只覺得天地倏然黯淡下來,人生再無昔日的光彩。

“你想想,”謝湄遞給成茵一包果丹皮,再接再厲開導她,“你還是可以走你之前設想好的路啊!考上最好的學校,然後出國,然後還是能碰上你心儀的對象,只不過男主角換了個人而已嘛。可是如果你現在就這麽放棄了,不僅朱老師和你爸爸媽媽會對你失望,你也不可能再實現你從前跟我說過的那些夢想了。總之呢,好好學習,將來總是不吃虧的!”

謝湄說的話,成茵都仔細聽了進去,謝湄就像是她的影子,她的想法也如同來自成茵心底一樣,令她深信不疑。在謝湄的百般寬慰下,成茵頹廢的心態總算緩和了一些。

而最主要的,冷靜下來的成茵也自知她其實已經沒有退路。

如果她一直默默無聞倒也罷了,偏偏出了兩年風頭,她已經習慣於接受老師的贊賞和同學不時傳遞過來的艷羨目光,這無異於把自己架上了火堆當烤鴨,要麽成為香飄萬裏的美味,要麽就是被中途撤下來,成為令人唾棄的次品徒惹人嫌,這種半途而廢的結果是她無法忍受的。

高三一整年,雖然失去了努力學習的原動力,成茵到底還是憑著原有的底子和不懈的執著順利完成了學業,並以全校第三的成績考入了鄰省一所名牌大學。

而她的好搭档謝湄,卻在高考中出現嚴重偏差,僅僅上了個二流的大專院校。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如果不是後來成茵竭力挽留,她和謝湄的友誼或許就到此為止了。

謝湄在給她的信中曾經寫道,“不在同一個環境中的人,即使原來是很好的朋友,也會因為彼此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大而最終分道揚鑣。我不想等到有一天你看我的眼神裏出現淡漠和鄙夷才慢慢退出你的世界,我情願把從前的友誼好好封存起來,我們想到彼此時,感受到的全是美好的記憶。”

讀那封信時,成茵一面猛烈搖頭,一面還有些感嘆謝湄其實比自己更注重浪漫詩意,全然沒有意識到謝湄字裏行間所表達的意思,其實跟她老媽從前常念叨的口訣是如此吻合一致——不管是處對象還是找朋友,都講個門當戶對。

成茵在大學裏談過兩次戀愛,不過都以失敗告終。

也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緣故,她心中那個風度翩翩、儒雅十足的楊帆的形象實在刻得太深,以至於身邊這些青澀的男生始終無法覆蓋掉她對戀人的期望和想像。

不管那些曾經的片段是本就如此還是被她在歲月流逝中一遍一遍PS成至善至美的畫面,但她真的無法忍受一個在自己面前鮮衣怒馬的男生,宿舍裏的那床被子卻是臟跡斑斑,或是在某個她挺尊敬的老師面前嘩眾取寵般說些膚淺的俏皮話,以贏得班裏一幹傻頭傻腦同學的鼓掌喝彩。

好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呼拉一下,成茵就畢業了,又呼拉一下,她工作也快兩年了。

一路行來,成茵發現自己在步履匆忙的青春歲月中不斷地拋拋揀揀——她得到了一些東西,同時也丟失了一些東西。曾經信誓旦旦要出國的決心,如今也湮沒在了對往事的一聲惆悵的嗤笑聲中。

周媽媽眼看女兒雖然上了大學,卻沒有如期帶回合適的婚嫁對象,又是歡喜又是憂,看來女兒在學校讀書時挺老實,不過這終身大事早晚還是要解決,成茵自己解決不了,就只能她這個當媽的出馬了。

但成茵對她媽媽的旁敲側擊一律裝聾作啞,被煩得急了就沖媽媽幾句,每回周老爹都會站出來力挺女兒,“茵茵還小!再說了,緣分這事老天爺都派定好了的,你急有什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