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雨雲(第3/14頁)

那時她問過朋友。然而“能登高明”這個名字無論在報紙還是在雜志,都沒人再次看到過。

後來把《黎明》還給了朋友,她手頭沒有那本書。不過那本書的讀後印象卻深深地留在了記憶之中。

那個作家現在一個人來到了這個孤島。

“如果是真的,他可是了不起的作家啊。”

聖子興奮地對旅館的老板娘說。

“今天照舊又去散步了。”

前幾天,聖子看到過能登高明在海岸或神社散步,大都是在午後接近傍晚時分,他身著深藍色的簡便和服,兩臂交叉放在和服的袖子裏,好像邊走邊在思索著什麽。

遠處看去,步履蹣跚,自在飄然,有些衰老的樣子。可是近看,竟很年輕。頭發較長,從中間分開向後梳去。白皙的面容,眼角依稀可辨出幾道細小的皺紋,但看不出是步入中年的男子。

聖子在學校的圖書館裏查了查人名辭典,二十八歲在S出版社獲文學獎出名,從那以後過去了十五年,現在應該剛剛四十三歲。

聖子不由得算了一下跟自己的年齡差距。二十四歲與四十三歲,相差十九歲。世間還有相差二十歲在一起生活的。

不過,聖子那時根本沒想要跟能登高明相愛且共同生活,只是大致想知道自己跟他有多少的年齡差距罷了。

聖子曾經一度想跟能登高明打個招呼,但是看到他一個人邊走邊思考的樣子,便又打了退堂鼓。

自己只是讀過他的作品,在對方看來,不過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島上的女人。

照旅館老板娘說的,能登高明只吃午飯和晚飯兩餐。除了散步,總在房間裏看書、睡覺,或讓拿給他一升瓶裝酒在房間裏自斟自飲。這個客人話不多,很安靜,不需要什麽照顧,偶爾會詢問一下島上的歷史以及風土人情。

“說是寫小說的,那麽偷懶,怎麽生活啊?”

老板娘似乎很擔心地說道。

“看起來什麽都不做,腦子裏一定在思考著各種各樣的事呢。老板娘,能不能什麽時候給我介紹介紹那位作家啊?”

“那太容易了。什麽時間方便啊?”

“我今晚就可以。想請他給簽幾個字。”

“那,我現在就去給你問問,討個信兒來。”

“如果對方忙的話,就別勉強啊。”

“怎麽會,總看他沒事可做呢。”

在老板娘看來,不做事,就是偷懶。

那天晚上,七點來鐘聖子拿著彩色紙來拜訪能登高明了。

高明吃罷晚飯,正獨自一人拿著酒壺往杯子裏斟酒喝。盤子裏的下酒菜是當地特產——鹹圓鲹魚。

聖子自報了姓名,說明是在東京的一所大學畢業後,來到了島上在中學教書,並試探道:“想請先生簽幾個字。”

能登高明點頭答應了,但並沒接過色紙,只是問了句:

“喝酒嗎?”

聖子當然謝絕了。對方卻接著說:

“願意的話就喝一杯吧。”

然後他往另一只酒杯裏斟上酒,放在了聖子的面前。

接著又詢問了島上的情況及學校的事。

聊了幾句,聖子覺得高明倒是個爽快的人。

從外觀看,白皙的面容、留著長發、幹瘦的樣子似乎不好接近。實際上倒好像是一個和善誠實的人,並能認真傾聽聖子講話。

因為是小說家,比起島上的產業開發,能登似乎更關心生活和歷史方面,特別是有關歷史的內容。他告訴聖子,他來這兒後了解到許多事情,甚至比聖子知道得還多。他津津有味地向聖子敘述了一個傳說。

島上的大山神社有些很有趣的傳說,其中一個是有關貓的傳說。這個島上從前有只大貓作惡,於是請山嶽修行者來懲治。從那以後,“貓”成了避諱的言詞。生活中不得不使用這一詞匯時,只好說“木桶下的小夥子”。可是明治以後,隨著島民的增加,老鼠也多了起來,只好又請求大王允許養貓,這樣就又開始飼養了。

能登高明對島上唯一的宗教派系——“日蓮宗”似乎也很有興趣,還知道這個島上傳說中的開山祖叫“事代主命”。

老板娘說他只知道喝酒,不做什麽事情,看來,他其實做了不少有趣的調查呢。

“是來這兒寫小說嗎?”

“不,只是隨便來玩玩。”

能登拿起酒杯來,露出一絲笑容。在那帶有自嘲的笑容裏,聖子捕捉到了淡淡的陰影。

那正是聖子在其小說中體味到的虛無惆悵。

“我也讀過老師撰寫的《黎明》。”

“啊……”

能登露出無甚興趣的樣子,將雙手插入衣袖裏,轉眼凝視窗外的夜幕。沉默籠罩著兩人,驟然傳來了窗外海岸的波浪聲。

“那麽,是來休養的吧?”

“也不是。”

“可為什麽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