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必須救你……”

“我一定要救你……”

“失去你,我不知道要怎麽活下去……”

床第間交纏的軀體,黝黑裏覆壓著嫩白,嫩白裏纏著黝黑,惟惟被他卷著抱著,耳畔是一聲聲沙啞絕望地低喃。

他“二十八歲那年的意外”,那個導致他放下一切——龐大的事業,成功的人生,巨額的財富——從此一心一意投入那個神秘計劃的意外,就是她的死亡。

唐健緊緊抱著她,緊靠著床頭,兩人都未著寸縷。即使家裏開著空調,兩人這樣的體膚相黏,也還是黏出了一些薄汗。

他輕輕地吻著她美好的脖頸、唇瓣,不敢相信心愛的人此刻依然活生生的在自己的懷中。

“一切發生得那麽快。我只走開一下而已,才一下子,一轉眼你就消失了……”

惟惟盯著他們在被上交纏的雙手。“發生了什麽事?”她低聲問。

“我幫你買咖啡。”唐健嘴角沒有笑意地一挑。“群聊手打組制作,我們在信義商圈的新光三越前面,那天你說你買錯了乳液,要回去專櫃換,我過馬路去對面麥咖啡。你換好了東西出來,要過來找我。一個酒醉駕駛的人闖紅燈,直接撞上你……”

死了。就這樣一眨眼的事。

前一秒她還鮮活燦亮,站在人行道上遙遙對他招手,他笑著招回去,賺頭會鈔,只這樣一轉身,再回頭已天人永隔。

唐健突然收緊臂膀,幾乎掐出她體內的空氣。

惟惟皺著眉,爬出他懷裏,坐在他大腿上面對著他。

“唐健,我們是……陌生人。”她無法理解。“你就算回來,我們還是‘陌生人’!為什麽我會對你這麽重要?”

這是她從頭到尾一直無法理解的事。

他幽暗的眼神在沉沉的微光裏閃動。

“惟惟,你對我很重要,因為我對你也很重要。我們在你四歲那年就認識了。你搬到我家隔壁,從此像個小跟屁蟲一樣,黏在我後頭跑。”

“我大你兩歲,大部分的時間都覺得你很煩,尤其進入青春期,我開始對同齡的女生感興趣,你這個愛哭愛跟路的小丫頭看了就更煩。”

“不過,等到你進入青春期,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輪到我開始回頭纏你,然後你覺得我很煩。”唐健輕輕一笑。

即使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但想到一般小男生小女生成長的別扭,她不禁輕笑起來。

“從國中開始就有男孩子想要追你,不過都被我私底下一一打跑了。總算到了高中,我逼著你承認我們兩個是男女朋友——”想到當時她那又委屈又不甘又甜蜜的神情,唐健露出極溫柔的笑意。

“不過你還小,我一直忍,忍到你大二了才吃掉你,雖然隔天被你捶得很慘,不過很值得。”

坐在他大腿上的小女人,聽他說著這些話,嬌顏一紅。她身上只圍著被單,露出的肌膚泛著粉紅,嫩美難言。唐健的長指撫上她的臉頰,依戀地滑動。

“我大學一畢業,我們就訂婚了,說好了等你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可是後來公司做得越來越大,甚至在美國股票上市,我忙的不可開交,於是你陪著我在美國住了幾年。那時候在台灣……我們是回來結婚的。”唐健淺淡的說。

惟惟溫柔地看著他。

“惟惟,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從童年開始就不曾分離,早就已經是彼此的一部分,失去了你就等於失去了我自己,甚至比失去我自己更痛,我沒有辦法接受——”

於是他放下一切,回頭加入史密斯的計畫。

“我不懂……”惟惟輕聲道。“那為什麽,現在我們不認識了?”

唐健深深地望進她眼底,低沉的語聲震動。

“惟惟,這不是我第一次回來。”

第一次,他回到了她十六歲那一年,他的十八歲。

蟲洞裝置有其限制。在實驗的過程中,他們就發現了欲返折的四維空間有其方向性,而且那個波動極端不穩定。

“就像時間是一條河流,要回到某個時點就像你拿著石頭往裏面丟。你的力量有限,最遠只能丟到十公尺遠,所以盡管這條河流又長又寬,你也只能丟到那十公尺以內的範圍。”唐健為她解釋。“那個裝置所射出的能量,最遠只能回溯二十五年。”

“所以,你們沒有辦法回到明朝救袁崇煥?”她開著玩笑。

“嗯。”唐健輕吻她額角。“但也不是二十五年內的所有時間都行。”

時間長流其實暗潮洶湧,紛亂無章,他們在這二十五年的範圍內運算出一個點,是波長最平緩,最安全、也最適合切入的一個點,就是他十八歲的那一年。

這一次他有了完全的準備——起碼他以為自己有完全的準備。

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有著三十歲男人成熟的靈魂和所有的知識。他知道兩年後蟲洞的地點將被發現,於是年輕的駭客“尼歐”迅速闖出了名號,就等著史密斯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