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5頁)

“惟惟,相信我,我是全世界最了解那個蟲洞的人——”

“但是你也說了,那裏的能量和物質很神秘,不屬於地球上的。你們的實驗能掌握的變數有限,連次數都有限,所以,其實你自己也無法確定,不是嗎?”惟惟深思道。“也許你們突破的其實是空間,根本不是時間。”

“無論是時間或空間,總之我的目標從來沒有變過。”唐健定定地瞧著她。

救她。讓她活下來。

“這樣想想也滿慘的。即使是平行時空,我不管在哪個時間或空間裏都會死。”惟惟自我解嘲。

“我不會讓你死的!”唐健按住她的手,目光和語氣都緊緊地。

他不喜歡她用那種沒事人似的口吻談論自己。好像事不關己,好像死去的人不是她,好像她並不在意。

但是救她確實他生命的全部,是他人生唯一的目標,他無法忍受她那樣輕忽地看待自己。

惟惟垂下長睫,沉默了片刻。

“唐健……”她軟軟地輕喚。

不知道為什麽,唐健總覺得她要講的話不會太中聽,於是他先開口,擋住她說任何話的意圖。

“惟惟,改變時間——或空間——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你每一次的……死亡,”他極不願意地吐出那兩個字。“都越來越嚴重。第一次,你是被一個酒駕的人撞死;第二次,它升級成連環車禍。第三次,一輛油罐車撞上化學藥劑的運輸車,引發劇烈的爆炸,燒掉了半條街。”

他在告訴她,這一次,也就是最後一次,情況只會更嚴重。而這一點讓唐健深深地不安,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那麽執著的就是要帶走她。

“等一下!”惟惟猛然抽回手瞪著他,“你是說,從一開始的只有我一個人死掉,到最後有很多人陪我死掉?”

“……嗯。”

“唐健,你怎麽能讓這種事發生?”她驚駭地問。

“我沒有坐視,我就是為了不讓它發生才回來的!”

“不,我是說……”惟惟無力地擺擺手,臉埋進自己的掌中。

你怎麽還能讓它三番四次的發生?

但這句話她說不出口,因為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可是……

她深深嘆了口氣,擡起頭看著他。

“唐健,然後呢?你的打算是什麽?你的人生是什麽?回到某個特定的時間點,過一段時間,然後到了某個特定的時間點,再從頭來一次?”

“不會再有下一次,這次就是最後一次。”他的下顎線條緊了一緊。

“告訴我,你不斷重復著你的人生,最後真的有追尋到你想要的東西嗎?”

“惟惟……”

“不,我是說真的。”她舉起一只手阻止他。“你活到三十歲,然後回到十八歲再活到三十歲,然後回到八歲再活到三十歲,然後回到二十八歲再活到三十歲。如果你正正規規地活下去,你現在應該已經是一個六十六歲的人樂,你可能已經子孫滿堂,有一個成功的跨國企業,你在財富排行榜說不定已經來到世界第二名,這樣輝煌的人生,可以有多少精彩的事件?但是你現在卻卡在這裏,依然是一個二十八歲、沒沒無聞的年輕人,值得嗎?”

“值得!”唐健繞過吧台,將她緊緊按進懷裏。“為了你,值得。”

“可是……可是我不覺得自己值得啊。”惟惟埋在他的懷裏,輕聲地低語。“我不是在妄自菲薄,我當然也想長命百歲,可是……那些無辜和我一起死掉的人,他們愛的人並沒有一個‘蟲洞計畫’可以讓他們回來改變一切,那些人,怎麽辦?”

“我顧不了他們,惟惟。”唐健低聲道。

對,這很自私,但他本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

天下為公,以世界興亡為己任從來不是他的人生座右銘,他就是這樣冷漠而自私,他就是只愛他想愛的人,只救他想救的人。

他必須如此。

因為,他若讓自己想太多,心裏有了動搖,那麽他的惟惟就永遠回不來了……

“惟惟,惟惟。”他不斷低喚著她的名字,低低啞啞的,幾乎是痛楚的,“惟惟,你有孩子了……”

他懷中的嬌軟重重一震。

“他好小好小,在超音波畫面上只是一團小小的血肉,但是他的心跳聲好強,充滿了生命力,才快要五個月的小肉團,就已經好有個性,會隔著你的肚皮和我玩拳擊……”

惟惟耳後的那一塊皮膚濕了。

小寶寶,她和他的孩子。然後她自己的臉也濕了。他的胸前印下了她的水澤。

“我們兩人都好興奮,才一個多月就開始翻書取名字……你總是笑我取的名字太俗氣,我笑你取的名字不切實際。我本來要先帶你去拉斯維加斯登記,但是你堅持要回台灣接受親人的祝福。我笑你,到時候大著肚子穿嫁衣一定被人家消化,你很酷地告訴我,你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大肚婆新娘,不怕他們說……”唐健微拉開她,望進她的眼底,深不見底的黑眸被淚水浸得濕透。“惟惟,我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