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二十章 志從其義(第3/5頁)

行過禮,蕓兒微笑道:“玉機姐姐來得正好,恰巧今日皇兒也在。玉機姐姐還從未抱過皇兒呢。”說罷招手令我上前。

高朏出生已近四月,我卻從未仔細看過他的模樣。只見高朏的口鼻酷似高曜,眉眼卻有母親的柔和。他在母親懷中酣睡,眼角猶帶淚痕。我伸指碰一碰他嬌嫩的面頰,不覺滿眼模糊。蕓兒輕輕將孩子放在我的懷中,小小的嬰孩,雙臂卻有不可承受之重。我幾乎立刻將高朏還給了蕓兒,才能忍住不落淚。蕓兒察覺我神情有異,命人將高朏抱了下去。

蕓兒細細打量我的面色,關切道:“玉機姐姐的傷全好了麽?”

我忙道:“微臣已然痊愈。謝太妃關懷。”想是高曜突然崩逝,蕓兒太過傷心,比高朏滿月宴時瘦了許多,薄薄一襲短襖掛在窄而薄的雙肩上,空蕩蕩的像籠著一層薄霧。我微微嘆息:“太妃似是清瘦不少,氣色也不甚好,還請太妃保重鳳體。”

蕓兒的笑意藏在絹紗之後,似有若無,似淺還深:“玉機姐姐知道的,我是等得心焦。”

自薛景珍來新平郡侯府報信至今日,已有整整五十日,也難怪她心焦了。“太妃在等什麽?”

蕓兒道:“我在等玉機姐姐來看我,帶來一些與別不同的消息。”

我忙現出一絲愧色:“微臣無用,傷病連綿,整整一個月不能出門。”

蕓兒的眼中泛起深深的失望,勉強的笑意慢慢化作絕望的淚水:“姐姐當時被華陽所傷,沒有消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不忍面對,只得低了頭嘆道:“兩個元兇已於今日伏誅,請太後安心。”

蕓兒哼了一聲,無不嘲諷道:“蒼天有眼。”

忽見薛景珍在門外向裏探了探頭,蕓兒連忙拭去淚水,命他進來。薛景珍照樣在蕓兒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便恭恭敬敬退在一旁。蕓兒先是怔了怔,眸中慢慢綻出難以言說的幽微笑意。我照例視而不見。

好一會兒,蕓兒才向我笑道:“看來今日是我給姐姐帶來一個與別不同的消息了。”

我不解道:“請太後指教。”

蕓兒笑道:“才剛小薛在掖庭屬打聽到,華陽長公主本來拘禁在掖庭獄,只待今日賜死。然而她不知何時、不知何故竟消失不見了。更奇的是,連內宮中的祁陽也不見了。今日在掖庭獄自刎的,是貴太妃和一個不知名的宮人,並不是華陽。姐姐說,此事是不是很奇?”

我訝異而驚惶:“竟有此事!”

蕓兒對華陽和祁陽的逃脫饒有興致,甚至還有幾分振奮和欣喜:“華陽長公主和昱貴太妃都精通劍術,她二人之中有任何一人潛逃,都不必意外。我只是奇怪,論武功,昱貴太妃遠高於華陽,為何她卻不逃呢?”

多年的循規蹈矩,早已磨滅了邢茜儀的高傲性子。“其進銳者,其退速”[71],當年那位一絲一毫一點一滴也不肯遷就的少女,便這般不明不白地死去了。倒是華陽,始終不肯屈服。

蕓兒見我出神,以為我害怕華陽逃脫後尋我報仇,眼中現出擔憂與憐憫之意:“皇太後雖然於此事秘而不宣,但未必不會派人尋她。我若是華陽,便帶著妹妹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了。”

我心不在焉地嘆道:“太妃所言甚是。”

在守坤宮用午膳時,柔桑幾番猶豫,終究沒有告訴我華陽和祁陽失蹤的事。柔桑憂心忡忡,一頓飯吃得短暫而無味。從守坤宮出來,銀杏問道:“姑娘要去看婉太妃麽?”

我轉身北望:“去出雲閣,看龔大人。”

銀杏笑道:“姑娘怎麽忽然要去瞧龔大人?祁陽長公主不見了,龔大人是她的侍讀,這會兒想必已經在掖庭屬了。”

我懷著一絲僥幸道:“或許龔大人並沒有去掖庭屬呢?”銀杏垂眸一笑,並不答話。我們都知道,以信王的心性,龔佩佩絕無可能逃脫掖庭屬的盤問。我冷冷道:“華陽當真有主張,自己逃走了不算,還帶走了妹妹。服侍祁陽長公主的宮人和侍讀女官,必是要遭罪了。金枝玉葉固然貴重,難道旁人的性命卻都是草芥麽?!”

銀杏忙左右一望,制止我道:“姑娘慎言!”見四面無人,這才又道,“如此說來,出雲閣也沒有什麽好景象,姑娘去了,只是徒然心傷。還是早些回府歇息吧。”

龔佩佩甚是無辜,思之不禁惻然:“當年我在掖庭獄遇見你和秋蘭的時候,曾給你一個手爐取暖,還記得麽?”

銀杏笑道:“怎能不記得?若沒有那只手爐,奴婢早就凍病而死。姑娘怎麽忽然說起這件事?”

“那只紫銅手爐,是夷思皇後崩逝那晚,我跪在椒房殿時,龔大人送給我的。那時她還只有十三歲,所有的人都對我避之不及,唯有龔大人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