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三十章 誰傍暗香(第3/5頁)

高曜笑道:“其實姐姐若不想嫁,也是有法子的。”

我笑道:“請殿下指教。”

高曜道:“父皇的性子,是最怕別人說他不是仁君,因此凡事都愛藏三分,若過了便挽回三分。比如為昌平皇叔偷偷藏了金輦的事情,父皇一怒之下降了皇叔的爵位,可是舞陽君詛咒皇叔之事一發,父皇立刻借機復了皇叔的郡王爵位,更委以重任,以安皇祖母的心。前陣子為了升平姑母的婚事,理國公府的世子和少夫人雙雙自盡,我聽蕭太傅說,父皇撫慰甚厚,還說待謝姑娘出嫁時,要冊封她一個爵位。這陣子父皇派心腹查問漱玉齋、長寧宮和守坤宮,自己卻躲去了江南,一來是怕被我等攪擾,二來也是為彼此留有相見的余地。姐姐知道蘇姑娘的父親蘇司納麽?”

蘇燕燕的父親蘇司納,從前在官場上幾起幾落,終於在鹹平十三年初夏皇後監國的時候,由侍禦史被提拔為司納。我想了想道:“殿下是說,蘇司納從前喜歡廷上面折,多次觸怒龍顏,多次被貶被免,卻又多次起用?”

高曜道:“孤聽太傅隱約提起,父皇其實不大喜歡蘇司納。可是蘇司納並無過錯,父皇也不能為了一己好惡,便貶黜賢良,於是過不多時,待氣消了,便又起用了。如今蘇司納升為言官之首,以剛直不阿名聞朝野,倒成全了君臣間的一段佳話。故此父皇雖不喜歡他做司納,卻也容忍至今。”

我頷首道:“蘇司納前些日子因為沒有按下幾個言官和刺史為成氏求情的奏疏,被陛下申斥了,還罰俸半年。”

高曜笑道:“這種求情的奏疏也甚是平常,父皇平日裏不知道要看多少。沒理由為了這種不起眼的小事申斥蘇司納。不過因為他是母後提拔的,給他一個警醒罷了。”

我不禁笑道:“殿下小小年紀,對朝爭倒是很清楚。”

高曜笑道:“從聽司馬子反的故事至今,也有五年了。便是個木頭也要開花了,況且是個人?姐姐多年教導,不就是為了讓孤明明白白地做人,不可糊塗被害,也不可動歪心思害人麽。”

我笑道:“臣女沒有這樣好。”

高曜道:“姐姐大可學蘇司納、昌平皇叔和升平姑母,照本心行事,哪怕激烈一些也無妨。父皇縱然惱怒,也只是一時的。一個仁君又怎會去為難一個弱女子?況且姐姐有病在身,父皇若真心愛重姐姐,定然不忍苛責。姐姐若能適時發病……”說著口角噙笑,“就更妙了。只要過了這一關,父皇絕不會再向姐姐提第二次了。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怕姐姐舍不得性命,放不下富貴。”

我微微冷笑:“殿下是在試探臣女的心意麽?”

高曜坦然一笑:“孤視姐姐與蕭太傅一般,不敢試探姐姐的心意。孤只是關心姐姐,請姐姐不要怪罪。”

他說的,也是我一直以來的打算:“殿下這個主意極妙。”

窗紙一分分暗了下來,他面孔的輪廓愈加柔和清冷。眸光深藏,像蘊著地火的深泉,當真像極了他的父皇。他終於全然長大,我再也不能教他什麽,而他也不再需要我的提點了。雖然欣慰,卻也難免失落:“臣女如今已不是殿下的侍讀了,但慎妃娘娘臨終前曾囑咐臣女,一定要好好輔佐殿下。”

高曜笑道:“侍讀不過是個身份,孤明白。不做侍讀其實很好,若能生疏一些,就更好。姐姐不是一直這樣教導孤的麽?”

我了然一笑:“時候不早了,殿下該去晚宴了。”

高曜跳下榻來:“擾了姐姐這麽久,是該讓姐姐好好養病了。”說著揚聲叫了蕓兒進來。蕓兒為高曜披上鬥篷,忽聽簾外綠萼的聲音道:“掖庭令施大人派人求見姑娘。”高曜轉頭看我一眼,擺手令蕓兒退在一旁。

只見一個小內監捧著一只扁扁的木盒走了進來,行了禮道:“奴婢奉施大人之命,請朱大人辨認幾個字。”說罷揭開木盒,綠萼捧了過來放在小幾上。

但見木盒中有二十來張小紙片,每個小紙片上都寫著一個小字,像是從信箋上剪下來的。我按捺住好奇之心,命綠萼掌燈,用一根小簪子將紙片一一撥正,細細看了半晌,道:“這字乃是端正顏楷,照帖子描的。不能確定是誰的字。”說罷命綠萼將盒子還給他。

忽聽高曜道:“能給孤瞧瞧麽?”

那小內監遲疑片刻,終是不敢違拗。高曜接過盒子,走到燭光下埋頭看了好一會兒,道:“回去告訴施大人,這盒子裏的字極有可能是從前皇太子的侍讀女官於氏所寫。”

那小內監道:“奴婢鬥膽,殿下是怎麽知道的?”

高曜道:“於氏喜歡自己制墨,又愛往墨中摻名貴的香料。你聞聞這紙片。”

那小內監低頭嗅了半晌,道:“並沒有什麽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