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三十章 誰傍暗香(第2/5頁)

我笑道:“這是為綠萼畫的,殿下只問她便好。”

高曜便問綠萼道:“綠萼姐姐要繡什麽?”

綠萼正彎腰在書案上尋新筆,聞言轉頭笑道:“殿下畫什麽,奴婢就繡什麽。”

高曜一笑,便低頭在角落上細細畫了幾片荷葉。只見他依舊身著素衣,一絲暗紋也無,只在衣角處繡了一只麒麟。他的衣角散落在我的手邊,麒麟的前爪揚起,仿佛在努力勾住我的指尖。我撫著細密的繡紋,低低道:“殿下雖說為慎妃娘娘服喪,今天也要穿件喜慶些的。”

高曜低頭瞧了瞧,笑道:“這身錦衣已然很華貴了,孤還在服喪,總不能穿紅著綠的。”

我嘆了一聲道:“我是怕皇後不高興。”

高曜渾不在意:“母後是個明白人。若這也要不高興,還如何母儀天下?”

我一怔,想起鹹平十三年的春天,皇後的冊封大典後,眾人第一次去守坤宮請安,慎妃大咧咧地拿著一柄牡丹團扇。她的話猶在耳邊:“不過是一朵牡丹,若皇後連這也容不下,氣量也未免太小。”他果然是她的兒子,帶著她剛硬倔強的秉性。

忽聽高曜問道:“姐姐笑什麽?”

我搖了搖頭:“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

高曜道:“姐姐是想起了母親麽?”

我詫異道:“殿下如何知道?”

高曜微笑道:“姐姐的笑容溫和中帶著酸楚,似是追憶逝去的人,所以孤這樣猜。”

我甚是欣慰,卻也不免一絲心驚。只聽高曜又道:“姐姐別怪孤這麽久都不來探病,其實孤很想來。但一來掖庭令施大人正在查漱玉齋。二來聽說姐姐病重,孤怕多話擾著姐姐,三來……”他的眼中陡然多了幾份堅毅與驕傲,“孤不想樣樣事情都依靠姐姐,孤要學會自己承擔。所以姐姐病了的時節,孤只讓蕓兒過來探望。望姐姐見諒。”

病中容易傷感,我不覺含淚道:“臣女明白。”

高曜畫了幾筆,覺得不好,便將紙拋在榻上:“只是孤還有一事不大明白,仍要請教姐姐。”

我從他手中抽過筆,拾起他拋在榻上的紙,在荷葉間的空白之處補了兩朵蓮花,霎時便生動起來。高曜笑道:“還是姐姐畫得好。姐姐慣能由禍成福,因敗轉功的。”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問吧,臣女知無不言。”

高曜道:“父皇這一次若在漱玉齋和長寧宮都查無所得,會如何行事?”

我頭也不擡:“定會接著查下去。”略一遲疑,又道,“這件事,總有一個主謀,陛下也定會查出這個主謀來。”

高曜道:“不錯。從前母後遇刺,就有一個翟恩仙被查出來;義陽皇姐和平陽、青陽兩位皇妹在金沙池溺斃,就有舞陽君被查出來;如今母親自盡,也定有這樣一個人被查出來的。”

我聽他口氣異樣,不覺笑道:“殿下這是何意?”

高曜微笑道:“姐姐,俆女史和紅葉姐姐被刺,當時母後已查到與令尊有關,姐姐偏偏查出一個與長公主府不相幹的翟恩仙來;義陽皇姐一案,是姐姐告訴掖庭屬李大人,說小蝦兒有可疑,便查出舞陽君來,更牽連了母後;這一案,又會查出誰來?誰會撇清幹系?誰會牽連進去?不知姐姐可清楚麽?”

我一怔,搖頭笑道:“將來之事,臣女怎能知道?”

高曜嘿的一聲,揮手命綠萼和蕓兒等人都退了下去,方沉聲道:“母後身邊的蘇姑娘是第一個被抓到掖庭屬審問的,若漱玉齋和長寧宮查無可疑,父皇定會深查守坤宮。要知道,義陽皇姐的事情,因奚檜逃逸在外,還沒有定論呢。姐姐說是不是?”

固然,高曜說的這些話我早已想過無數次,但聽到這些深思熟慮的話從不到十歲的高曜口中說出時,我既感震驚,又感欣慰,更感驕傲。我笑道:“臣女不知。”

不待我回答,高曜雙眸一閃,忽然握住我的手道:“從前的樁樁命案,皆是姐姐操辦。姐姐又素來洞悉萬事。姐姐若不知,還有誰知?”

他的手心滾燙,目光之中既有信任與了然,更有兩分不可捉摸的傾慕之情。我頓時怔住。我在高曜這個年紀時,在長公主府偶爾會遇見高旸。他是長公主府身份最高貴的男子,私下裏沒少被丫頭們議論。我總是矜持著,從不與她們談論這位世子。可是我知道,我的眼中有時也會閃出那樣的光芒,青澀又純粹的歡喜。

年少時奮力藏好的心事,不待剖白便化作決絕的言語。我不動聲色將手籠在袖中,淡然一笑:“殿下說得極是。”

高曜笑道:“孤還有一事要請問姐姐。這一年裏,孤沒少聽嬤嬤說,父皇喜歡姐姐,要封姐姐為妃。姐姐當真願意嫁給父皇,做孤的庶母麽?”

這是我最不願意在高曜面前提起的事情。然而高曜已經長大,他既然問了,我也不好不答。我嘆道:“我不願意,可又有什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