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二十五章 小大之獄(第4/5頁)

他的話頗有誠意。我感激道:“謝大人提點。但我此來並不是為了看望他們,而是自首候審的。”

施哲一怔,微笑道:“大人素有擔當,下官欽佩。只是下官並未接到敕旨,不敢妄為。大人請回。”

這話不卑不亢,卻又暗示皇帝對我的愛護和懷疑。只是他這番愛護昨夜險些送了我的性命。我微微苦笑:“芳馨姑姑、綠萼和小錢三人跟隨我多年——”

施哲打斷道:“大人一向聰慧謹慎,何妨忍耐幾天?”見我尷尬得漲紅了臉,又道,“‘凡小大之獄,必應以情,正言依準五聽,驗其虛實,豈可全恣考掠,以判刑罪’[60]?《漢書·刑法志》有雲,五聽,一曰辭聽,二曰色聽,三曰氣聽,四曰耳聽,五曰目聽。[61]陛下既委以內廷闕疑,下官自當辨明功過,絕不教一人含冤。還請放心。”

我只得含淚行了一禮:“謝大人。”

施哲道:“昨日從漱玉齋搜了好些藥出來,經太醫辨明,是治心疼病的。本想昨夜便送還大人的,因宮門下鑰,不及送還,致大人病重,下官慚愧。”說罷命人送了藥出來,又道,“這些藥都是市賣的普通藥材。大人既有病在身,何妨請太醫好生看看,從禦藥院取上等藥材來用?”

我低頭道:“微末之身,不敢勞動諸位太醫,更不敢取用禦藥院的上等藥材。”

施哲會意道:“如此,下官也定當守口如瓶。”

想不到新任掖庭令竟如此善解人意。我怔了片刻道:“多謝大人。”

施哲道:“下官俗務在身,恕不遠送。”說罷行了一禮。我只得還禮作別。

從掖庭屬回來,我懸著的心放下大半。小蓮兒為我卸了釵環,扶我回寢室休息,我終於安心睡了一覺,直到午後方才起身。

方太醫過來診了脈,重新開了方子,唏噓道:“大人憂思太過,這一年間病情有加重的跡象。下官的藥固能緩解大人的心疼之症,但於大人的心病卻是全無用處。大人若不肯放寬心,這病恐是難好。”

我嘆道:“我知道。”

方太醫道:“下官受老師所托,照拂大人玉體。自問醫術有限,無法令大人痊愈。來日老師問起,下官無言以答。大人看,要不要稟明皇後,請宮中太醫一道參詳病情?”

我黯然道:“不必了。”

方太醫道:“大人若從今日起放寬了心,好生調養身子,將來未必不能生育。”

我低低道:“既然入宮,便拿這條命還她罷了。多生一個又何必?”

方太醫不解道:“大人說什麽?”

我笑道:“沒什麽。謝大人這兩年的精心照拂,玉機感激不盡。”

方太醫見我固執己見,只得道:“身為醫者,總盼望病人能遵醫囑。不過大人既然已有決斷,下官自然遵照大人的意思行事。下官告退。”

方太醫走的時候正遇上剛剛進來的昱嬪。我連忙起身拜迎,昱嬪一個箭步上來扶住我:“都病了,便好好坐著吧。”

只見昱嬪穿了一件芽黃色的立領短襖,下著白綠長裙,清爽宜人。她身後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稚齡少女,身著天青色短襖和月白長裙,胸前掛著一串水晶珠子,映得衣襟上的米珠有小指般大小。眉目間和昱嬪有六七分相似。

昱嬪道:“這是我娘家的小妹,今年十三歲。”

那少女款款上前,行禮道:“小女邢茜倩,拜見朱大人。”

我待要親手去扶,卻覺一陣眩暈襲上,雙手只伸出一半,便跌坐在榻上。邢茜倩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上前扶我,我擺手苦笑道:“邢姑娘不必多禮。恕我身子不好,只能歪著相陪了。”

昱嬪道:“聽聞昨日朱大人去白雲庵的工夫,芳馨等都被帶去了掖庭屬。大人忽然之間病得如此嚴重,是擔心芳馨的緣故麽?”

我嘆道:“是……”

昱嬪微笑道:“我今日前來,一是給朱大人道惱,二是給朱大人送一顆定心丸。”

我奇道:“娘娘前來看望,玉機不勝感激。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昱嬪道:“自然是朱大人想聽什麽,我便說什麽。”說著抿嘴一笑,“掖庭屬的右丞衛大人與我們家略有些沾親帶故,故此我派人去打聽了一下,說是芳馨等並沒有受刑,朱大人大可放心。”

我喜出望外,“真的麽?那蘇姑娘呢?”

昱嬪笑道:“朱大人知道的,這件事情掖庭屬瞞得密不透風,故此才有蘇姑娘慘受酷刑的謠言傳出來。今日能從衛大人那裏打聽到芳馨姑姑的詳情,朱大人當知道是承了誰的情。”

是施哲。可我仍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他們說,文瀾閣的值夜內監在半夜裏還聽到掖庭屬有女子的慘叫之聲。”

昱嬪道:“這些宮女內監,整日閑著,只會編瞎話做談資。這都要信,那這日子便沒辦法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