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第3/5頁)

他幾不可聞地嘆口氣,忽聽李堯在外面求見:“大將軍,咱們的人帶消息回來了。”

“速進!”

李堯從前駐守高闕塞時,安排往西魏軍中插了不少探子,負責偽裝刺探敵情。附近的村落裏,也插了遞情報的。少頃,李堯進賬來,身後跟著兩個放牧人打扮的漢子,一進門就向蕭懷瑾行軍禮:“大將軍。”

蕭懷瑾微擡頭,示意陸巖把門關攏,室內一片安靜,火盆跳躍著光。那兩個放牧人進門後便脫掉衣服,將粗布夾襖撕開內層,掏出幾團舊絮。李堯從舊絮中找出一片灰色粗布,將其展開,放在油燈下。

幾行粗陋的字跡顯現出來,蕭懷瑾接過,李堯斟酌道:“將軍料得很準,拓跋烏軍中果然有些動搖了。他不準開城門,還罰那些往城外扔幹糧的,當眾打軍棍!我們的人趁機挑撥了幾句,現在西魏軍中挺有些怨氣。”

蕭懷瑾攥著粗布,若有所思地微彎唇角:“不是我,是安定伯懂他。他這人啊……”

習慣了高高在上,自己能看明白的事,就以為所有人都該跟他一樣明白,誰不明白誰就傻。

可是拓跋烏眼裏不屑理會的淺薄陰謀,在那些底層士兵們眼裏,卻是關乎親朋的生死,感情是不能用理智來克制衡量的。

也許他相比拓跋烏的另一個優勢,就是意識到這些士兵都是人。

“其他情況呢?”蕭懷瑾得知拓跋烏的反應就放心了,又問及別的。平時西魏人將高闕塞的附近嚴防死守,消息總是遞不出來。好不容易這幾日天降大霧,借著霧障的掩護,兩人試探了幾次,今夜終於得以扮作牧民,從城頭那邊接了消息。

“還有就是拓跋烏號稱的四萬大軍,叱羅托掌兵一萬八,他自己兩萬多人。據我們釘在那邊的兄弟說,現在也沒有那麽多。”

另一人道:“是,他曾經和伯爺打過兩場,死傷也有不少,算起來現在能上陣的,差不多一萬六千人。”

蕭懷瑾點點頭,心下稍寬,又問道:“他們的輜重,你們見到過麽?有多少?”

“我們的人怕引起疑心,也不敢總是去附近轉悠……哦,前些日子,他們撞見一次民夫押糧,估算著那陣勢,約莫是有兩萬石,算上他們傷兵在內夠撐半個月。現在已經過去好多天,不知還能撐多少日子。”

“但西魏人習慣自己帶些肉幹奶幹,這就難說了……”

拓跋烏看上去也不像沒底氣的樣子,這究竟是疑兵之計還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蕭懷瑾也猜不出來。他揮手,叫他們退下了。

李堯等人便退了下去,帳子裏復又一片安靜。

燈一直亮到了後半夜,火盆沉默地燃燒著。

軍營裏已連著開了幾夜的會。謝令鳶單獨睡了一個小賬,半夜醒來,看到外面中軍賬裏依然明亮,她裹衣起身,推開門,便見蕭懷瑾坐在火盆邊,對著輿圖發呆。

這一幕,她不由心生感慨。曾幾何時,這樣的情景,她只在何太後的長生殿裏見到……那時候皇帝在幹什麽?哦,養老虎,喂豹子,聽白昭容唱曲。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看了一會兒,她忽然覺得蕭懷瑾頭上有什麽反光一下,白花花的刺眼。她走近,才發現居然是一根白發。

蕭懷瑾察覺有人近身,擡頭便見德妃直直盯著自己,怔道:“德……妃的二哥,你盯著我做什麽?”

謝令鳶回神,才發覺自己方才有點冒犯,未經通報進入中軍賬中是刺探軍機的大罪,深夜裏她盯著蕭懷瑾一語不發也挺滲人。

不過皇帝從不跟她追究這些,她轉開視線,溫聲道:“睡前收到何參軍的文書,說已下令南六郡的軍府,叫他們派人去天水縣接軍餉,不日便到。我們糧餉是夠的。”

蕭懷瑾聽出了她話中不動聲色的慰解,心下生暖,隨即茫然起來:“……?接糧?哪裏的糧?誰送來的?”

“長留酈家呀。”謝令鳶笑得有幾分意味深長,似乎還有點磨牙:“您不是在那裏,半夜跟酈家人打了一仗嗎。酈家人找不到您,倒把我們給痛毆一頓。”

蕭懷瑾:“……啊?”他是怎麽也沒想通自己哪裏招惹了二皇兄的娘家。

這算是……仇家尋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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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說的天水縣,位於並州東南,遠離西關朔方等兵鎮重地,相對安全。

南方六郡的幾個軍衙,接到行台發來的公文後,拼拼湊湊,總共調集了兩千人手,在天水縣外的定點鎮子上,等著交接中原送來的糧草。

酈依靈從來沒在這樣風吹日曬的冬天趕路,到天水縣外時,白皙的臉都有些被吹皴,泛著兩坨高原紅。她的兄長酈依君也曬黑了點,看著還是頗為精神。

“諸位辛苦,這一路應該還順利吧?”奉命前來交接的天水縣差官上前,客氣寒暄,笑著道:“煌州那邊,常年窩著山匪,路可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