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第4/5頁)

從未想過,原來她的怨恨如此尖銳。

蕭懷瑾痛苦掩住了臉,光仿佛能灼傷他,此刻唯有黑暗才能包容他的千瘡百孔。

他知道白婉儀被灌了避子湯時,皇後已經有孕三個月了。他不能懲罰皇後,又怕在這個档口對白婉儀提及此事會戳她心傷,便按下不提。皇後有孕後,他是和白婉儀生疏了不少,有時夜宿仙居殿,她欲言又止,他也默然無言。

“你知道麽?我也許可以為你生下三四個孩子的,也許可以離開陳留王,安心活在宮裏的。”白婉儀的手撫上小腹,眼淚簌簌而落,愴然地笑起來:“什麽都沒了。”

“可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蕭懷瑾掩著臉,他竭力不將自己極致的痛苦暴露在白婉儀眼前:“皇後她……曾跟朕提過,日後……倘若其他人生下孩子,她,就,抱給你撫養。朕為了你的事質問她時,她跟朕懺悔,當日她是沖動,她一直在懊悔……”

白婉儀一怔,久久不言。

過了很久,她的手心都掐出了血,滴滴落地,才冷笑道:“她一時沖動?憑什麽這就彌補了她的罪荇,她三言兩語就想補償我,我命賤就該忍她的糟蹋?她身為皇後,命令我輸了馬球賽,好將德妃送去北燕,她身為一國皇後不顧全兩國大體,若是我聽了她的,最後那一球輸給北燕,讓你的國家蒙上恥辱,將你的聖德妃送去敵國,我是不是也可以像皇後這樣,說一句並非故意,就可以贖罪了?這世上有些事,再多歉意也無法挽回!哪怕你告訴我她的懺悔,想讓我自責……我也不後悔!”

那句“不後悔”咬字太重,伴隨著眼淚落下,回蕩在紫宸殿內。她手心掐出的血,迤邐了一地,倒映出兩個人天旋地覆的影子:

“三郎啊……我只道你是無情,沒想到你不但無情,還無知!無能!”

一句“無能”出口,幾乎將蕭懷瑾的靈魂抽空。

白婉儀說的無能,比太後更為血淋淋,刺得他胸口幾乎一個窟窿,呼啦啦漏著風,什麽也留不在心裏。

良久,白婉儀才低聲道:“我沒有想過殺死她……我借德妃之手,讓她早產,只是想掩蓋孩子是中毒身亡的事實罷了。”

蕭懷瑾沒有回應她。他滿心都是空曠的風,吹走了他活著的意義,站在紫宸殿裏的意義。

白婉儀嘲諷他無知,無能。

他幾乎無所遁形,又只覺得身上很重,好像要被壓垮進地底。他眼淚幹了,只眼睛紅紅的。木然問道:“朕無能……那你……重陽宴……是你嗎?”他字不成句,說話都是艱難。

白婉儀方才尖銳地反擊了蕭懷瑾一通,可說到後來,她心中快意過去,又全是痛楚了。

其實她並不清楚重陽宴的刺殺一事。

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反正認罪了,不憚多認這一條。沒有必要讓德妃跟著她陪葬。

蕭懷瑾等了許久,白婉儀淡淡道:“德妃書箱裏的兵器,是清商署的人放入的。她不知情。”

“知道,了。”

蕭懷瑾胸中的那口氣,徹底散了。良久,他才擠出聲音來:“來人,將白昭容……軟禁,仙居殿,待宮正司,刑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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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容忽然被禦前傳話,然後關押仙居殿,似乎是犯了重罪,惹得陛下大慟,閉門不出,以致罷朝。

這個消息,令後宮的震動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自皇後出事以來,後宮禍事一樁接著一樁。先是德妃獲罪,如今輪到了皇帝的寵妃白昭容。她們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情,一個個寵妃都倒下了,明天又會是誰?

誰料,也不過這短短兩天,前些日子的罪案便有了反轉,白昭容自己承下了所有的過錯——重陽宴行刺之人,給德妃的書箱夾層裏放了兵器;而白昭容又借著德妃的手,害死了皇後。

眾妃嬪心頭莫名不是滋味,除了覺得德妃太慘,更有無比的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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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還在麗正殿數著【聲望】活日子,忽然就有人來宣旨,解開了她的禁足。

對著一臉喜色的傳旨公公,她在劫後余生後,竟然沒有了任何欣喜:“怎的……我就無罪了?”先時不是證據確鑿板上釘釘嗎?

“娘娘有所不知,一切都是白昭容所為,她已經認罪了!”禦前傳旨公公也不太清楚當日的狀況,只大概講了一番,皇帝收到大理寺奏報,將白昭容提去紫宸殿審問,之後就將白昭容軟禁了仙居殿,恐怕白昭容是九死一生了。

謝令鳶為這起伏跌宕的故事,聽得心下茫然,絲毫泛不起欣喜。待傳旨公公走後,她打開星盤,果不其然,白婉儀的【絕】已經接近瀕死的狀態了。

她焦急地想問問星使,任務如今已經亂成了一盤散沙!

——若九星之一死了,她的天道使命,不就徹底失敗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