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第3/5頁)

白婉儀的臉,被這突兀襲來的羊皮紙書扇紅了。蕭懷瑾從未有,對她如此冷絕過。

她面色依然是鎮靜的,微微斂目,沒有去拾那份紙書。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她投靠陳留王時寫的親筆書——蕭嗣運此人生性多疑,怕他們出賣背叛,所有投靠他的人,都要留一份手書,以做留證。

蕭懷瑾抱著絕望的希望問:“這是真的嗎?”

白婉儀沉默了。

聰慧如她,自然知道該怎麽控訴冤屈,可面對此時的蕭懷瑾,竟有些不知如何說。

“不是,臣妾不知道這是什麽。”她淡淡道。

蕭懷瑾嘴角一勾:“可這是你以左手寫的字,朕見過一次,認得出。”

白婉儀想起來,那次她彈琴,右手傷了,以左手寫下工尺譜。蕭懷瑾對著工尺譜哼唱,她沒想到他的記憶如此好。

“你寫的字,說的話,喜歡的曲子,講過的故事,朕全都記得清清楚楚。”蕭懷瑾望著地上那卷羊皮紙,上面小楷的字:“你落筆轉折時會重一些,很硬。那時朕曾詫異,往往武將的折子,字鋒才有銳利的味道。心地如錢昭儀這般軟綿的人,字才是圓溜溜的。”

“您既然不信,方才又為何要問我呢?”白婉儀嘆了口氣,明白蕭懷瑾已經是有了充足的罪證,她也就沒有必要推脫了,好歹給彼此一個好看。

“因為,我希望你……最後一次,”蕭懷瑾輕聲細語道:“對我說一句實話啊……”

白婉儀心中一痛。

“我不知該先問你什麽,皇後和她的孩子是你殺的嗎?去歲重陽宴的刺客和你有關嗎?入宮七年了,一直替陳留王做事嗎?為什麽……”蕭懷瑾盯緊她的臉,她飛揚的娥眉,眼角殷紅的淚痣,一寸一寸都全是背叛的影子:

“為什麽?!”

為什麽替陳留王做事?

——因為陳留王答應過,待他得登大寶,為她翻韋不宣的案啊。

蕭懷瑾見她不作聲,依舊不肯承認,他追問著:“你即便懷著那心思入宮,可這麽多年了,為什麽還要聽他們的,為什麽不能好好活在宮裏,朕究竟哪裏對不住你?”

為什麽還要聽他們的?

——不,曾經,她也動搖過的。

不想再替陳留王做事,想要依附蕭懷瑾,只做他的寵妃。

她曾充滿天真地想,大概對蕭懷瑾說出韋不宣的冤屈,他會願意替他平反的。

她講了很多玉隱公子的故事,然而每每提到韋氏,蕭懷瑾的口吻卻是憎恨的。

後來她想,若為他生下長子,將來孩子能繼承大統,也許就可以翻案了。

可是——後來被皇後灌了避子藥,她甚至不能向蕭懷瑾告狀。那段時日,她沉浸在此生無子的絕望中,他卻和皇後有了骨肉……一想到這裏,白婉儀心中的痛楚,尖銳地彌漫上,刺得心口生疼。

“陛下問我為什麽……我也想一心一意只為了你,可你給過我任何保證嗎?你讓我安心過嗎?!”

蕭懷瑾被她問住,白婉儀嘴角彎了起來,眼中泛起了淚光:“您口口聲聲說愛我,卻根本保護不了我!我被皇後灌了避子湯的時候,你在哪裏?你說你不愛皇後,卻把本該給我的孩子——真正的隆恩和榮寵,都給了她。……她讓我終生不孕啊,陛下,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說為我做了什麽?你其實什麽都做不了,除了你蒼白的甜言蜜語——這甜言蜜語也鄙薄得很,因為你轉頭還要把應該給我的情意,分給其他你說著不愛的人!”

她的一通控訴,句句如刺刀,將蕭懷瑾全身捅出無數個窟窿,他一句也無法辯駁。白婉儀看著他大愕後逐漸自責內疚的模樣,又狠狠地補了一刀:“我能依靠你什麽?”

蕭懷瑾全身的傷口都在汩汩冒血,他從肉-體到靈魂都在疼痛,也就失去了痛覺:“所以,那些事都是你做的,朕的孩子……”

“是我殺的。你的孩子,是我殺的。”白婉儀打斷了他。“也是皇後殺的,也是你殺的!”

蕭懷瑾這才發現,其實褪去了那層柔軟的畫皮,白婉儀說話語速較快,字腔很短,不似她從前溫柔和緩的模樣,她應該是個很有決斷的人。

“是我給皇後下了毒,**灑在坤儀殿的的柴薪上,混在煙霧中,入了她的膳食和湯藥,所以,無論宮正司那群蠢貨怎麽搜查,也永遠不會發現我。那藥不但會毒性入胎,且會讓皇後焦灼氣躁。我想看看她生下死胎時候的樣子……”

她看著蕭懷瑾越發痛苦的模樣,心中湧起了無上的快意——那些責怨、憤恨,狂風驟雨般,恨不得將他溺斃掩埋:

“但這不怪我。她的死,歸根結底不在我。是因為你!皇後害我不孕,毀了我在這宮中真正的倚靠,她卻懷了你的骨肉,你不治她的罪就罷了,有對我解釋過什麽嗎?你說過你要護我一生!然後你和她成了溫情脈脈的一家人……我不過是因為愛你才做了這一切,但這底氣是你給的,是你給了我嫉妒的底氣!你的後宮生亂,不是因為我,是亂在你自己身上,歸根結底是你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