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第2/6頁)

想著,已被貴妃拉住,便只得順著而去,心中多少也有些故意,畢竟,在他的身邊,誰都是想的。

索性自心裏略去了那一道道眼神,一把把刀。

再者,貴妃與楊夫人話已至此,又誰人不知,實為陛下之意,晉陽公主又是撒嬌,便縱是敢怒,亦不敢有半分作色。

貴妃攜了徐惠的手,卻令徐惠挨近在李世民身邊,看似體貼識意,可徐惠卻分明感到那溫笑的背後,似有鋒利的尖刀。

李世民微笑垂眸,望徐惠面帶流紅,那一雙幽潭似的深眸,便如茫海,蒼然無限,任如何也望不進他的心裏。

徐惠亦舉眸望他,縱已是釋然,可此情此景,卻又不得不令她憶起先皇後那一首詩來,想那作詩之時,定也是這般風淡雲清的吧?

兕子拉住徐惠,天真地笑:“徐婕妤,你會講菊花的故事嗎?”

徐惠一怔,隨即道:“兕子喜歡聽?”

兕子點頭,徐惠便輕輕拍了拍她:“那……我晚上講給你如何?”

兕子看她一會兒,終是點了點頭。

李世民微微一笑,望眾人目光似皆有異色,心內不禁冷笑,哼,不過是令個婕妤隨在朕之身邊,便會令眾人如此惴惴嗎?想想從前,卻是不曾有的。

不禁一嘆,正好的興致,亦被減去了。於是道:“如此午後,倒不如泛舟湖上,朕也是乏了。”

灩灩湖光,波雲重重,綠水青山間,無數樓台仿佛溶入那裊裊青煙裏,精雕龍船,自雲水仙霧中穿梭而過,船上弦樂輕輕,談笑如風。

李世民端坐中央,明黃色長袍一身熠熠,唇角沁著秋光水色,溫潤柔和。

楊若眉與韋貴妃分坐兩邊,徐惠則隨兕子坐在楊若眉身邊,兕子之寵,尤甚過其他皇子公主,似如此場面,她都是要挨著楊若眉坐下的,起初因著便於照看,如今卻似冥冥天意。

皇子們坐於龍舟雕欄依次排開,一縷暖陽橫斜,映照得眾皇子神清氣爽、英氣逼人。

李世民展目望去,卻獨見一人,容色淡淡、眼目無神、面無表情。

李世民臉色倏然一暗,握著金雕杯盞的手指微微發緊,徐惠正好望來,但見李世民眉心糾蹙,目光如同染了秋末瀟瀟的風色。

徐惠小心望過去,只見李世民目光凝聚在太子身上,心中一顫,驀地想起慕雲來,秀眉亦不禁輕輕蹙起,尚不及思想,便聽帝王聲音平和,悠悠開口,全然不似適才眼神中的陰郁:“如今四海安平,百姓富足,方才能有今日遊湖之雅興,那麽,你們可知若要長治久安,又當如何?”

一句,問得直白又隨意,眾皇子望帝王凝視目光,面上無動,想心中定在計較。

李世民抿一口清爽甘酒,酒香沁在舌尖兒上,一絲絲辛辣。

須臾,一人起身而道:“回父皇,所謂‘霸者之民,歡虞如也。王者之民,如也。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1)若如此,自可長治久安。”

說話男子,體碩面潤,一臉華傲,正是四皇子李泰。

徐惠略略思量,李泰之言雖是在理,卻不免太過浮誇,虛而不實,常聞四殿下擅文,此番怕是過於心急了。

李世民亦是微微蹙眉,唇邊卻持著笑意,正欲言語,一聲清冷低沉,突地破入一舟秋色:“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2)”

李世民面色一凝,眾人皆被這一句吸引去目光,但見言者,一身暗紫色長綢袍,容色暗淡,眼神無光,執一杯清酒,仰頭飲下。

正是太子承乾。

李世民眉眼凝聚,握著杯身的手,力道陡然加重。

太子越發荒誕、沉迷聲色,他亦有所耳聞,只道他失去慕雲,心意不暢,待想得明白,便會過去,可未曾想,非但無所收斂,更有放肆之勢。

他向來與青雀不慕,可如此場合,他亦該知道分寸,若在從前,他只會旁觀冷笑,卻不會如此放縱言行,李世民目中有深深焦躁,望著太子,仿佛一場大怒在所難免。

可終究,他還是忍下了,冷冷別過頭,飲下一杯甘酒,轉首回望間,已不見了眸中的風起雲湧。

他將目光落在一純白色身影上,那抹身影,像極了自己當年的氣韻,風流中有著端持:“恪兒,你又如何看?”

李恪!

徐惠心上不覺一顫,摟住兕子的手,亦微微輕抖。

終是擡眸望過去,卻不想正觸見李恪溫笑的眉眼,他的眼神,飄忽不定,似有若無地睨著自己,轉而方道:“回父皇,兒臣以為‘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3)”

李世民點頭,眉梢有微微一彎,李泰隨即望過去,心中不禁暗忖,以善養人?莫不是你早已奉行此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