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縱是濃情也成空(第4/6頁)

困擾她許久的疑問,重又襲上心間,她緩緩轉身,入內殿閣換了件水藍色滾邊兒柔紗裙,夜風一拂,蕩蕩如波。

媚娘自是來傳陛下旨意,詔婕妤徐惠立政殿侍駕,不知為何,今夜這路,似格外連長。

涼風簌簌篩漏下月光斑駁,濃郁的桂子香味兒沁得人心底發慌。

不知怎麽,今夜心中總也難安。

媚娘隨在身後,輕聲道:“徐婕妤,若是著一件水紅流霓,再罩一層薄絹雪紗,想陛下會更加喜歡。”

徐惠一怔,不禁放緩腳步,回眸望去,但見媚娘面色無動,眼眸卻依稀帶笑:“為何?”

媚娘垂首道:“奴婢與婕妤曾是交好,自是望婕妤能平步青雲了。”

徐惠眼中似有感慨,不語。

媚娘卻繼續道:“但有句話,奴婢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徐惠回眸停步,柔聲道:“我便說過,你我之間何須那許多禮數的,姐姐有話盡管講便是。”

媚娘望一眼身後跟著的侍人離得尚遠,方小心道:“不知徐婕妤……可有聽聞過先皇後嗎?”

一語仿似投入心湖的冷石,徐惠驟然凝眉,目光如同被月色奪去了光華,怎麽?連媚娘都對先皇後有所聽聞嗎?

但見媚娘容色小心,表情神秘,難道……她竟會知道更多的什麽嗎?

媚娘淡淡一笑,有心卻又好似無意道:“陛下書房龍案上,有一卷明黃錦緞包著的畫軸,若婕妤有機會得以一觀……想婕妤心中疑惑便可迎刃而解。”

徐惠一驚,媚娘淺笑眉眼間,分明是了然的意味,卻為何欲言又止?

徐惠不禁拉住她,問道:“你可是見過了嗎?”

媚娘容色微動,隨而略顯恭謹地道:“奴婢有幸,與九殿下見過一次。”

“哦?”徐惠纖柔玉手倏然加重力道,令媚娘低眼望去:“那畫上……”

徐惠微微垂首,墨色睫毛遮掩眸中淡淡清光:“那畫上……可是先皇後?”

媚娘輕輕掙開徐惠的手,似笑非笑:“不錯,只是這個中緣由……卻是不可言傳的,若有機會,婕妤可以一觀。定可解心中疑惑。”

與自己有關嗎?徐惠正欲再言,媚娘卻狀似驚慌道:“婕妤,咱還是快些個,陛下今兒個心緒不佳,莫要叫陛下等得急了。”

徐惠這才驚覺,這條路,是走向太極宮立正殿的必經之路,愈是接近,桂子香味兒便愈是香濃,看看天色,顯是已經遲了。

月影打在輕薄的水藍裙紗上,幽幽飛展的薄紗,勾勒女子柔質美好的纖細身量,媚娘唇角笑意凝結,曾幾何時,那畫中人的背影,是否亦是如此——

清艷而曼妙無骨,絕麗而風情獨秀?

徐惠匆匆趕到立正殿,只見李世民手持書卷,正凝眉看著,見自己踏進殿來,眉心立時凝作繩結,那原就冷峻的臉,更如冰霜。

果如媚娘所言,今日,他似是心緒不佳。

徐惠連忙低身施禮:“妾參見陛下。”

高燭火焰,搖曳如舞,跳躍在李世民俊毅龍顏上,有令人生畏的異芒。

書卷被輕輕擲在躺榻上,天子聲若石沉:“朕的徐婕妤才貌雙全,卻不知對‘恃寵而驕’四字作何解?”

徐惠心上一顫,知他心煩之下,久候更使心緒煩躁,心思百轉,舉眸之間,明焰光火,閃動眸中蕙質瑩光,心中已有計較。

“陛下,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故……”徐惠一笑,柔聲吟來:“朝來臨鏡台,妝罷暫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

精銳龍眸,倏然閃過一叢流光。

夜色,被高燭晃得失了清冷,而高燭焰光下,明爍睿智的眸,卻如深海流浪席卷過後,唯余一絲悵然……

他輕輕起身,緩緩踱身至女子身前,女子仍舊深深垂首,如此情態,倒不似吟出此詩此句之人。

殿門大敞,李世民望向天際如鉤冷月,心底泛起層層波瀾。

曾幾何時,那深愛女子亦是有如此急智才情,常能規勸他於說笑之間,可如今……

眼眸黯然低垂,余光映著女子拜倒的身姿,纖柔弱質,急情才學,徒令心中酸澀,唇邊卻持了一絲笑意:“起來吧,果然不愧才女之名。”

徐惠略略擡眼,觀望帝王神情,只見他目光悵惘,眉心似有淡淡感傷,可唇邊淺淺的紋路,卻分明是在笑。

安下心來,恭謹道:“陛下謬贊,妾實不敢當。”

李世民回身走至徐惠身邊,高大身影,將嬌小的女子嚴密遮覆,遮掩了殿外月色,亦遮掩了殿內高華的火光。

徐惠不由臉頰流熱,心口跳動如劇。

李世民笑道:“怎麽你還是如此緊張?”

此語一出,更令徐惠面上流霞,她想,此時的她,定是窘迫極了:“回陛下,妾……沒有。”

身子逼近一步,高巍的身姿,魅惑眾生的眼神凝住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