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縱有笙歌亦斷腸(第3/8頁)

徐惠四下一望,急道:“姐姐切莫亂說,小心隔墻有耳呢。”

媚娘並不在意,只淡淡一笑,坐在桌案邊,隨意翻看著慕雲送來的東西,正是這時,韻兒卻突地跑進屋來,面色張皇,氣喘如劇,徐惠忙起身疑道:“何事驚慌?”

韻兒喘勻氣息,吞吐道:“陛……陛下詔才人太極宮侍候。”

徐惠亦是一驚,昨夜幕幕霎時奔湧腦海。侍駕,一切竟來得這樣奇異而突兀。

媚娘亦站起了身子,秀色眉眼,掠過驚光只一刹那便隱作唇邊微微笑意,著有意味地拂過來:“這還真巧,慕雲才為妹妹送了這錦衣華飾的,陛下便要詔妹妹侍駕,便像安排好般,世事也真是妙呢,先要恭喜妹妹了。”

媚娘笑顏體不出半點情緒,是真心恭喜還是隨口言說,可一句便像安排好般,卻直直紮入徐惠心間,刹那之間,仿佛一切疑惑,皆似見了來路,呼之欲出!

安排?可又是為什麽呢?

徐惠凝眉立著,迷惘更甚之前。

思想許久,徐惠終還是沒有穿慕雲送來的衣服,陛下召見徐才人,可那些都不是屬於徐才人的,她只著了輕軟的淺煙色絡紗纖絲裙,烏發輕挽,簪一支月色青邊絹紗牡丹,耳飾明燦珍珠,純白通透,卻不招搖,唇色淺淡,描畫弦月斜紅,女子嬌容似水,淺笑嫣嫣。

清夜流風,星月晶明,一眼望去,太極宮恢恢如幻海蜃樓,徐惠微微滯足,這壯偉大殿,在眼裏卻仿如水中倒影,虛幻而不真切!

殿內,熏著淡淡飄裊的龍涎香,書桌案前,男子凝眉端坐,見自己進來,雙眼微微擡起,睿智眸光,折映殘燭冷火,幽遠深邃。

“妾,徐惠參見陛下。”徐惠低身見禮,墨睫點映清燭。

李世民示意侍從退下,緩緩站起身來:“免禮。”

合上桌案奏章,龍步堅沉,走到徐惠面前,只見女子清妝淡服,娥眉輕描,微微低垂著眼。

“徐惠,朕聽說你四歲可詩,八歲能書,可是真嗎?”李世民在徐惠身側滯足,徐惠恭敬回道:“陛下謬贊。”

李世民凝眸片刻,流光揮灑在女子清馨側臉,心神一陣悵然,無憂,這女子,神情體態、星眸竹腰,在如此幽夜之下,真像極了你當年的模樣,當年,你亦是這般年紀,園中執棋撫琴,對書冥思,如今仍是我心中深藏的樣貌,你,可知道?

許久,方才回神,轉身走向側旁躺椅,躺椅邊小桌上玉質棋盤流光映月,李世民微微擡眼,深眸有如夜色暗籠:“昨夜,聞你琴音清而幽婉,技藝嫻熟,今日,可與朕對上一局嗎?”

徐惠低身一禮,甚是溫恭:“陛下既有雅興,妾自當遵命。”

李世民點頭,將黑子遞於徐惠一邊,不經道:“你先。”

徐惠垂首,纖指執起黑色棋子,燭火微搖,黑棋1、3、5連占三個小目,一手黑7小尖,窺視八方(1),李世民舉棋應對,幾招過去,發現徐惠棋風很是平和,手段並不劇烈,棋到之處大有以理服人之勢,平衡和諧、華麗而雋秀。

女子凝眉思索,甚是專注,李世民微微擡眼,卻知她所思為何,笑道:“你盡管下來,無須考慮如何叫朕贏得你一字半分的。”

徐惠一怔,擡眸偷望天子龍顏,如刀雕刻的堅俊臉頰,凝眉時,更有種蠱惑人心的攝人氣魄,心間突有沖撞,落子之間,垂斂了眼眸。

徐惠順水推舟的棋法,招招領先,不戰而屈人之兵,李世民知道,此局怕是勝負已定,然笑容,卻疏朗得多:“真真不愧才女之名。”

子未落下,殿外卻有腳步聲匆急,李世民舉首望去,只見內侍細聲道:“稟陛下,房玄齡與魏徵兩位大人,正在外殿候駕。”

李世民將手中棋子落入盤盒,凝眉道:“何事如此急迫,偏要此時來報?”

內侍垂首,以示不知。

李世民幽幽嘆一口氣,並未追問,只慢慢起身道:“走吧。”

徐惠亦起身,正欲行禮,李世民卻突地回過身來:“你在此等候。”

說著,眼風微微一掃,望一眼棋盤:“這棋,還沒下完呢。”

徐惠微有一怔,帝王深似幽夜的精眸,似笑非笑的凝望進眼裏,心神不禁生曳,恍惚不覺間,天子巍巍背影,已然隱沒在夜色中……

(1):此下法,稱作“秀策流”,最早對此布局進行系統研究並在實戰中大量應用的是日本人秀策,故有“秀策流”之稱,此下法然認為頗為符合女子氣質,故挪作唐朝徐mm之手。

夜深,由於李世民遣下了所有侍人,偌大殿閣中,只剩徐惠只身立在門邊,望著李世民走去的背影,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許久,才舉眸環視,陌生的殿閣,桌案花屏、躺椅錦墊,皆是簡潔而雅致的布置,女子蓮步輕移,走至明燭曳動的桌案邊,一沓沓奏折堆積桌案,淩亂卻又件件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