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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露,”他的聲音好低沉,好沙啞,“請你原諒我,我一定是喪失了理智。在我的生命裏,我最不願傷害的就是你!我總以為,我的懷抱是一個溫暖的天地,可以保護你,可以給你愛和幸福。誰知道,我卻會傷到你!宛露,”他撫摸她的面頰,深深地望著她,“疼嗎?”

她不說話,把頭側向了一邊,淚水沿著眼角滾了出來,落在枕頭上,他用手拭去她的淚痕,輕聲說:

“別哭,宛露!千錯萬錯,都是我錯。我應該和你好好談,我不該對你動手!我只是一時氣極了!我……我真想不到我會做出這種事來!我道歉,宛露!”

哦!她閉上眼睛,心裏在瘋狂般地呐喊著:我不要做鐘擺!我不要做鐘擺!我不要做鐘擺!可是,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她如何向他再開口?她如何再來談判呢?而且,額頭上的傷處是越來越痛了,整個頭都昏昏沉沉的,她無法集中思想,無法收攏那越來越渙散的意志。她覺得自己又在被撕裂,被撕裂……

看到她閉上眼睛,友嵐說:

“你睡一睡吧!我在這兒陪你!”他把那毛巾拿到浴室去,弄冷了再拿來,壓在那傷口上。他就這樣一直忙著,一直維持那毛巾的冷度。宛露忍無可忍,再也無法裝睡,她睜開眼睛來看著他。

“天都快亮了,你也睡一下好不好?我知道你昨夜也沒睡,待會兒還要上班!”

他凝視她,嘴角浮起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你仍然關心我,不是嗎?”他揚了揚眉毛,眼睛裏幾乎閃耀著光彩,“放心,我很好,以前在國外趕論文的時候,我曾經有連開五個夜車的紀錄!”他用手指壓在她眼皮上,“你睡一睡,你蒼白得讓我心痛!”

她被動地閉上了眼睛,心裏還在呐喊:我不要做鐘擺!我不要做鐘擺!我不要做鐘擺!但是,嘴裏卻怎樣也說不出分手的話來。明天再說吧,她模糊地想著,覺得自己軟弱得像一堆棉絮,幾乎連思想的力氣都沒有。恍惚中,她只知道友嵐一直在忙著,一直在換那條毛巾。她很想叫他不要這樣做,很想抓住他那忙碌的手,讓他休息下來。但是,她什麽都沒做,只是被動地躺著,被動地接受他的照顧及體貼。

天完全亮了,陽光已經射進了窗子,事實上,宛露一直沒有睡著,她只是昏昏沉沉地躺著,心裏像塞著一團亂麻,她無力於整理,無力於思想,無力於分析,也無力於掙紮。當陽光照亮了屋子,她睜開眼睛來,立即接觸到友嵐深深地凝視。他形容枯槁,眼神憔悴,滿臉的疲倦和蕭索。當宛露和他的眼光接觸的一刹那,他的眼睛亮了亮,一種企盼的、熱烈的光彩又回進了那對落寞的眼睛裏。他對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是溫柔而細膩的。

“宛露,今天你不要去上班,我會打電話幫你請假,你好好地休息一下。我本來想在家陪你,但是,工地有重要的事,我不能不去,不過,我會提前趕回來!”

難道那些爭執的問題又都不存在了嗎?難道他預備借這樣一場混亂再把它混過去嗎?她想問,卻又問不出口。忽然間,她想起在學校裏念過莎士比亞,她想起那矛盾的哈姆雷特,以及他所著名的那句話:“做,與不做,這是一個問題!”

他仔細地凝視她,似乎在“閱讀”她的思想。他的手指輕柔地在她鼻梁上滑下去,撫摸她的嘴唇與下巴的輪廓,他低聲而誠懇地說: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並沒有結束,我並不想逃避它!但是,我覺得我們彼此都需要冷靜一下,再仔細地考慮考慮。我很難過,我那個瓶子,原來這麽容易破碎!它裝不住你!”

她不知所以地打了個冷戰。外間屋裏,顧太太在叫著:

“友嵐!你到底吃不吃早飯?上不上班?”

她想坐起身子,他按住了她。

“別起來,也別照鏡子,因為你的額頭又青又紫。”他俯下頭來,在她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像童年時代他常做的,是個大哥哥!他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眼睛裏有著霧氣。“昨晚我發瘋時說的話,你可以全體忘記,我永遠不會勉強你做你不願意的事。利用這一天的時間,你好好地想一想。”他站起身來,預備離去,她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說了句:

“友嵐,你沒有刮胡子!”

他站住,笑了。

“沒關系,建築公司不會因為我沒刮胡子,就開除我,你呢?”他凝視她,好半天,他才低沉地說,“我總覺得一個大男人,說‘我愛你’三個字很肉麻,可是,宛露……”他低語,“我愛你!”

他走了,她望著他的背影,一時間,覺得心如刀絞,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心痛。哦!她咬緊嘴唇,在內心那股強烈的痛楚中,體會到自己又成為一個鐘擺。搖吧!搖吧!搖吧!她暈暈地搖著,一個鐘擺!一片飄流無定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