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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露?”他擔憂地叫,“你很好嗎?你在想什麽?宛露?”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你好蒼白,你不舒服嗎?你到底在想什麽?”

她回過神來。

“我在想——”她沉吟地說,“那個采金急雨的女孩!我在想她到哪裏去了?”她低下頭去,有兩滴水珠滴在桌面上,她低低地、喃喃地念了兩句詩:“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他焦灼地再托起她的下巴,緊盯著她的眼睛。

“你哭了?”他問,“宛露,求你不要這樣吧!你這種樣子,弄得我心神不安,我怎麽放心讓你走開?宛露,我告訴你,未來都是美好的,好不好?你聽我的!我不會騙你!”他凝視她,“宛露,如果你真開不了口,我不強迫你去做……”

“不不!”她很快地搖搖頭,像從一個夢中醒過來一般,“我沒哭,只是有水跑進我的眼睛裏。好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放心,我會和他談判!”

“我明天整天等你的消息!”他盯著她,“你打電話給我,白天,我在家裏,晚上,我在報社!”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子,凝視著他,“你老了的時候會忘記我的名字嗎?如果你真忘了,只要記住一件事,我是一片雲!”她頓了頓,側著頭想了想,“你知道爸爸為什麽給我取名字叫宛露嗎?我後來想明白了,他們以為帶不大我,就取自曹操的詩: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宛露,”他不安地說,“你是不是真的很好?你有沒有不舒服?你——”他說不出來,只是瞪著她,不知怎的,他有種要和她訣別似的感覺,“你——你不會想不開吧?”他終於問了出來。

“我?”她挑了挑眉毛,“我像嗎?不!我相信你!我們還要共度一大段人生,等我們老了的時候,”她淚汪汪地看著他,“我們一起來回憶今天!因為,今晚,會是我最難過的日子!”

他注視著她。

“對不起,宛露。”

“對不起什麽?”她問。

“對不起我太愛你,對不起我不能失去你,對不起我沒有好好抓住你,對不起我讓你受這許多罪。”

她含淚而笑。

“我從沒想到,我只是踢了一個皮球,卻踢出這麽大的一場災難。”

“不是災難,”他正色說,“是幸福。”

“是嗎?”她笑了笑,笑得好單薄,好軟弱,“你們兩個都說要給我幸福,我卻不知道幸福藏在什麽地方。”

他們走出了雅敘,迎面就是一陣冷風,天已經涼了,幾點寒星,在天際閃爍。他依稀想起,也是這樣一個晚上,他們走出雅敘,而後,他吻了她。從此,就是一段驚濤駭浪般的戀情,糅合了痛楚,糅合了狂歡,糅合了各種風浪,而今,她會屬於他嗎?她會嗎?寒風迎面襲來,他不自禁地感到一陣涼意。送她到了家門口,已經是午夜了。

她回頭再依依地看了他一眼。

“再見!”她說。

“宛露,”他不由自主地說,“你還是鐘擺嗎?”

“我還是。”她說,“可是,你是一塊大的磁鐵,你已經把鐘擺吸住了,你還怕什麽?”

開了門,她進去了。

走進客廳的時候,她以為顧太太和友嵐一定會像上次一樣,坐在客廳裏等她,她心情仍然恍惚,頭腦仍然昏亂,但是,在意識裏,她卻固執著一個念頭,而且準備一進門就開口。可是,出乎意料,客廳裏是空的,只亮著一盞小壁燈,顯然,全家都睡了,居然沒有人等她!她下意識地關掉了壁燈,摸黑走進自己的臥室。開了門,她就發現臥室裏燈光通明,友嵐和衣仰躺在床上,正在抽著煙,床邊的床頭櫃上,有個小煙灰缸,已經堆滿了煙蒂,滿屋子都是嗆人的煙氣。

她筆直地走到床邊,注視著友嵐。友嵐的眼睛大睜著,緊緊地盯著她。他繼續抽著煙,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友嵐,”她開了口,“記得你早上說的話嗎?”

“什麽話?”他從喉嚨深處問了出來。

“你不會用婚約來拘束我,如果我要離開你,我就可以離開你。”她清楚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吐了出來。

他凝視著她,仍然躺著,仍然抽著煙,從他臉上,絲毫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可是,房間裏已經逐漸充滿了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那種寧靜。風吹著窗欞,簌簌作響,他的香煙,一縷縷地往空中擴散。她站在那兒,手中的皮包已經掉在地上,她沒有管,只是定定地看著他,他也定定地看著她。終於,他把一支煙都抽完了,拋掉了煙蒂,他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的眼睛裏燃起了火焰。第一次,她發現他也有狂暴的一面。

“是的!”他大聲說,“我說過,你要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