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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樵,”孟太太說,聲音有些軟弱而無力,“你又是整夜沒睡嗎?”

“唔。”他輕哼了一聲,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

“你在做什麽呢?”

“別管我!”他悶哼著。

孟太太扶著門框,她瘦瘦的身子嵌在門中,是個黑色的剪影,不知怎的,孟樵想起宛露罵母親的那些話:你守寡又不是你兒子的責任!你是個心理變態的老巫婆!你發誓你二十幾年來從沒想過男人嗎?你要獨霸你的兒子……他猛地打了個寒戰,緊緊地盯著母親,他覺得她像個黑色的獨裁者,她攔著那扇門,像攔著一扇他走往幸福的門!或者,窮此一生,母親都會攔著那扇門,用她的愛織成一個網,把他緊緊地網住……

“樵樵!我們怎麽了?”孟太太打斷了他的思潮,她的聲音悲哀而絕望,“你知道嗎?這幾天以來,你沒有主動和我說過一句話!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你在恨我!為了宛露,你在恨我!”

他凝視著母親,一句話也沒有說,這種沉默,等於是一種默認,孟太太深深地凝視著兒子,他們彼此對視著,在這種對視的眼光裏,兩人都在衡量著對方的心理,終於,孟樵淡淡地開了口:

“我在想,宛露有一句話起碼是對的,你守寡不是我的過失。這些年來,我一直想不通這點,總認為你為我而犧牲,事實上,你是為了父親去世而守寡,父親去世不是我的過失。”

孟太太扶著門,整個人都靠在門框上,她呻吟著。

“樵樵,”她喃喃自語地,“我已經失去你了。我知道。宛露把許多殘忍的觀念給了你,而且深入到你腦海裏去了……”

“告訴我!”孟樵注視著母親,清晰而低沉地問,“宛露的話,有沒有幾分真實性?有沒有幾分講到你的內心深處去?你百般挑剔宛露,是不是出於女性嫉妒的本能,你不能容許我有女朋友?是不是?媽,是不是?”

“樵樵,”孟太太呻吟著摸索進來,跌坐在椅子裏,她用手抱住了頭,痛苦地掙紮著,“我只是愛你,我只是愛你。”

“媽!”他終於悲切地喊了出來,“你的愛會殺掉我!你知道嗎?宛露對我的意義,比生命還重要,你難道不明白嗎?媽,你愛我,我知道。可是,你的愛像個大的蜘蛛網,快讓我掙紮得斷氣了!”

他跳了起來,拿起一件外套,對室外沖去,天才只有一點蒙蒙亮,雨點仍然疏疏密密地灑著。孟太太驚愕而又膽怯地喊:

“你去哪兒?”

“去找宛露!”

“現在才早上五點鐘!”孟太太無力地說。

“我不管!”孟樵跑到宛露家門口的時候,天還沒有大亮。冬天的天亮得晚,雨點和雲霧把天空遮得更暗。他一口氣沖到了那大門口,他就呆住了。他要幹什麽?破門而入嗎?按門鈴通報嗎?在淩晨五點鐘?迎面一陣涼風,喚醒了他若幹的理智,他站在那兒,凍得手腳發僵,然後,他在那門口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徘徊又徘徊,等待著天亮。最後,他靠在對面的圍墻上,仰望著宛露的窗子。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那窗子有了動靜,窗簾拉開了,那霧氣蒙蒙的窗子上,映出了宛露的影子,苗條的、纖細的背影,披著一頭長發……他的心狂跳了起來,忘形地、不顧一切地,他用手圈在嘴上,大叫著:

“宛露!”

窗上的影子消失了,一切又沒有了動靜。

“宛露!宛露!宛露!”他放聲狂叫,附近的人家,紛紛打開窗子來張望,只有宛露的窗子,仍然緊緊地闔著,那玻璃上的人影,也消失無蹤。

他奔過去,開始瘋狂地按門鈴。

門開了,出來的是滿面慈祥與溫柔的段太太。

“孟樵,”她心平氣和地說,“暫時別打擾她好嗎?她病了,你知道嗎?”

他一震。

“我要見她!”

“現在嗎?”段太太溫和地,“她不會見你,如果你用強,只會增加她的反感。我不知道你對她做了些什麽,但是她聽到你的聲音就發抖了,她在怕你。孟樵,忍耐一段時間吧,給她時間去恢復,否則你會越弄越糟!”

他的心臟絞痛了。

“忍耐多久?”他問。

“一個月?”

“我沒有那麽大的耐心!告訴她,我明天再來!”

第二天,他再來的時候,開門的變成了兆培。

“我妹妹嗎?她住到朋友家去了!”

“我不信!”他吼著,想往屋裏闖。

兆培攔住了門。

“要打架,還是要我報警?”他問,“世界上的追求者,沒有看到像你這麽惡劣的!”

他凝視著兆培,軟化了。

“我一定要見她!”他低沉而渴切地。

段立森從屋裏走出來了。

“孟樵,”段立森誠懇而坦白,“她真的住到朋友家裏去了,不騙你!如果你不信,可以進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