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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嵐望著她,不能白已地微笑著。笑著,笑著,他的笑容凝住了。

“宛露,”他低聲說,“別再玩上次不告而別的花樣,好不好?即使我曾經有冒犯過你的地方,我也不是有意的,你犯不著報復我,是不是?”

宛露的臉紅了。

“你完全誤會了,”她坦率地說,“我這人不會記仇,也不會記恨,我從來沒有要報復你。那天的不告而別嗎?是因為……是因為……”她哼哼著,“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非馬上辦不可。”

友嵐死死地盯著她。

“到我房裏來一下好嗎?”他耳語著。

“不好。”她答得幹脆。

“我要給你看一件東西。”

“不想看。”

兆培不知何時溜到了他們身邊。

“友嵐,你千萬別給宛露看那樣東西,”他神神秘秘地說,“宛露的膽子最小,尤其對於動物,她連小貓小狗都會怕,一只老鼠可以使她暈倒!所以,你養的那個東西,絕對不能給宛露看到!”

宛露狐疑地看看兆培,又看看友嵐,好奇心立即被勾了起來了。她懷疑地說:

“友嵐,你養了什麽?”

“別告訴她!”兆培說。

“友嵐,到底是什麽?”宛露揚著頭,討好地看著友嵐,“你告訴我,哥哥最壞,你別聽他的!”

“不能說,友嵐,”兆培接口,“天機不可泄漏!”

宛露望了望他們兩個,把下巴擡高了。

“我知道了,你們在唬我,包管友嵐房裏什麽都沒有!你們以為我是傻瓜呢!”

“怎麽什麽都沒有!”兆培叫了起來,“一只貓頭鷹!一只活的貓頭鷹!可以站在你的肩膀上跟你說話,又不認生,又喜歡和人親熱,才可愛呢!”

宛露立即跳了起來,往裏面就跑。友嵐看了兆培一眼,兆培對他擠了擠眼睛,於是,友嵐也跟著宛露跑進去了。

顧太太一直冷眼旁觀著這一幕,這時,她注視著兆培,笑笑說:

“兆培,你是越來越壞了。”

“顧伯母,”兆培笑嘻嘻地說,“友嵐太死心眼,太老實,太不會玩花樣,對付我妹妹這種人啊,一定要用點手腕才行!”

“好像你的手腕很好似的!”段太太笑望著兒子。

“最起碼,我沒讓玢玢翻出我的手掌心!”

這兒,宛露一沖進友嵐的房間,就發現上了大當。什麽貓頭鷹,房裏連只小麻雀都沒有。宛露四面張望了一下,反身就想往屋外跑,可是,友嵐已經把房門關上了。背靠在門上,他定定地望著她。

“停一分鐘!”他說。

“為什麽要騙我?”她惱怒地,“哪兒有什麽貓頭鷹呢?我看你才是一只貓頭鷹!又陰險,又狡猾!”

“並不是我說有貓頭鷹吧?”友嵐賠笑地說,“我從頭到尾就沒說過什麽貓頭鷹的話,這是你哥哥說的,你怎麽也記在我的賬上呢!”

“反正你們是一個鼻孔出氣,兩個都是壞蛋!”

“好吧!”友嵐忍耐地說,“就算我是壞蛋!”他讓開了房門,忽然間興致消沉而神情沮喪,“你走吧!我沒料到,只有貓頭鷹才能把你吸引住,如果我知道的話,別說一只貓頭鷹,十只我都養了。”

他的語氣、他的神情、他的沮喪和消沉使她心中一緊,那股憐憫的、同情的情緒就油然而生。她望著他,好一會兒,然後她走到他身邊,輕聲地說:

“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麽?”

“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搖了搖頭,“不看也罷!”

她的眼睛裏漾起一抹溫柔的光彩,她把手輕輕地扶在他的手腕上。

“我要看!”她低聲而固執地說。

他擡眼看她,在她那翦水雙瞳下昏亂了。

“哦,宛露!”他說,“總有一天,我會為你而死!”

“少胡說!我們又不拍電影,別背台詞!”

他點點頭,走到書桌旁邊,他打開了抽屜,取出一本厚厚的剪貼簿。走回到宛露身邊,他把那剪貼簿遞在她手裏。她有點詫異,有點驚奇,有點錯愕。慢慢地,她翻開了封面,那米色的扉頁上,有幾行用美術體寫出來的字:

本想不相思,

為怕相思苦,

幾番細思量,

寧可相思苦!

她心中一跳,立刻想起到淡水去的路上,她和他討論過這首小詩,當時自己對這“寧可”兩個字,表示了強烈的反感。而他,為什麽要寫下這首小詩?擡起頭來,她詢問地望著他。他靜靜地說:

“我用了很長久的時間,終於體會出‘寧可’這兩個字的深意了,當你得不到,又拋不開的時候,除了‘寧可’,又能怎樣?”

她垂下頭,默默地翻開了那張扉頁,於是,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的一張照片,大約只有三四歲,光著腳丫,咧著大嘴,站在一棵美人蕉前面,醜極了。翻過這一頁,又是一張照片,大約有五六歲了。再下去,是七八歲的……一頁又一頁,全是自己的照片,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收集的,貼滿了一本。大約到十五六歲時,照片沒有了。想必,那時他已經出國了,沒機會再取得她的照片。她翻到最後一頁,卻赫然發現有兩顆相並的紅心,紅心的當中,貼著兩片已幹枯的黃色花瓣。她愕然地擡起頭來,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