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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看清楚開門的是誰,身子就被一只強而有力的手一把拉進去了,迅速地,她的眼睛被蒙住了,一個男性的、溫柔的、興奮的、喜悅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來:

“猜一猜,我是誰?”

她的心臟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心跳得這麽厲害,她大大地喘了口氣,突然而來的狂喜和歡樂漲滿了她的胸懷,她啞著喉嚨說:

“不可能的!友嵐,絕不可能是你!”

“為什麽不可能?”

手一放開,她眼前一陣光明,在那燦爛的陽光下,她睜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面前那個高高個子的男人!顧友嵐!童年的點點滴滴像風車般從她眼前旋轉而過,那漂亮的大男孩,總喜歡用手蒙住她的眼睛,問一句:

“猜一猜,我是誰?”

她會順著嘴胡說:

“你是豬八戒,你是小狗,你是螳螂,你是狐狸,你是黃鼠狼!”

“你是個小壞蛋!”他會對她笑著大叫一句,於是,她跑,他追。一次,她毫不留情地抓起一把沙,對他的眼睛拋過去。沙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真的火了,抓住了她,他把她的身子倒扣在膝上,對著她的屁股一陣亂打。她咬住牙不肯叫疼,他打得更重了,然後,忽然間,他把她的身子翻過來,發現她那淚汪汪的眼睛,他用手臂一把把她抱在懷裏,低低地在她耳邊說:

“小壞蛋!我會等你長大!”

那時候,她十歲,他十六。

他出國那年,她已經十六歲了。說真的,只因這世界裏喜悅的事情太多,繽紛的色彩太多,她來不及吸收,來不及吞咽,來不及領會和體驗。四年來,很慚愧,她幾乎沒有想到過他。就是顧伯伯和顧伯母來訪的時候,她也很少問起過他。他只是一個童年的大遊伴,哥哥兆培的好朋友而已。可是,現在,他這樣站在她面前,眼光奕奕,神采飛揚,那烏黑的濃發,那薄薄的嘴唇,那含著笑意的眼睛,帶著那麽一股深沉的、溫柔的、渴切的、探索的神情,深深地望著她,她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莫名其妙地發起燒來了。

“噢,宛露!”友嵐終於吐出一口長氣來,“你怎麽還是這麽一副吊兒郎當相?”他伸手從她的頭發上摘下一片黃色的花瓣,又從她衣領上摘下另外一片,“這是什麽?”

“金急雨!”

“金急雨!”他揚了揚頭,眼裏閃過一抹眩惑,“咳!你還是你!”

“你希望我不是我嗎?”她問。

“哦,不!”他慌忙說,“我希望你還是你!不過……”

“喂!喂!”屋子裏,兆培直沖了出來,揚著聲音大叫,“你們進來講話行嗎?四年之間的事可以講三天三夜,你們總不至於要在院子裏曬著太陽講完它吧!”

宛露往屋子裏跑去,這種一樓一底的建築都是簡單而規格化的,樓下是客廳、餐廳、廚房,樓上是三間臥室,外面有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子,因為宛露的父親段立森喜歡花草,這小院子除了一條水泥走道之外,還種滿了芙蓉、玫瑰、茉莉和日日春,在院角的圍墻邊,還有一棵芭蕉樹。宛露常說父親是書呆子過幹癮,永遠跟不上時代的變化,尤其種什麽芭蕉樹!“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父親就是受詩詞的影響,是個道地的中國書生,是個道地的學者,也是個道地的“好父親”!

宛露跑進了屋子,兆培拉住她,在她耳邊說:

“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你滿意嗎?”

“什麽生日禮物?”宛露詫異地問。

“顧友嵐!”兆培清清楚楚地說。

“你……”聽出他言外之意,宛露就對著他的腳,狠狠地一腳跺下去,兆培痛得直跳起來,一面對宛露的臀部打了一巴掌,一面粗聲嚷著說:“友嵐!我告訴你,你最好離我這個妹妹遠一點,她是母老虎投胎,又兇又霸道,而且是毫無理性的!這還罷了,最嚴重的問題是,她一點兒女性的溫柔都沒有……”

“當然啰!”宛露也嚷開了,“誰像你的李玢玢,又溫柔,又體貼,又美麗,又多情,充滿了女性溫柔,只是啊,人家的女性溫柔不是對你一個人……”

“宛露!”兆培大喊,聲音裏充滿了尷尬和焦灼。

宛露猛一擡頭,才發現李玢玢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客廳中間,笑盈盈地望著她。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大窘之下,連招呼都沒打,轉身就往樓上沖去。剛好,段立森穿著件中國式的長衫,正慢騰騰地從樓上走下來,宛露這一沖,就和父親撞了個滿懷,段立森彎著腰直叫哎喲,宛露趁勢往台階上一坐,怔怔地說:

“怎麽了?我今天像個出軌的火車頭,走到哪兒都會撞車!”

段立森望著宛露,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揉了揉宛露那被太陽曬得發熱的頭發,他寵愛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