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4頁)

“好好睡,別再疑神疑鬼了,明天我去買一座鐘馗的塑像送你,你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睡到大天亮了!”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皓皓高興地說:

“終於看到你笑了,你笑起來非常美,中,你同意我的話嗎?”

他斜視著中枬,中枬迎著他的目光,眼睛卻並不十分友善。我聽到有人輕輕地冷哼了一聲,我看過去,皚皚正悄悄地退了出去,彩屏也不知何時早已走了。中枬把眼光從皓皓臉上掉到我的臉上,從容地說:

“晚安,憶湄,睡吧,天已經快亮了。”

他又望著皓皓,眼睛裏帶著抹挑戰的光。

“你怎樣?如果有興趣,我們沖一壺咖啡,下兩盤圍棋,怎樣?到我屋裏去,可以下到天亮,如何?”

“賭東道嗎?”皓暗有興味地望著他。

“當然。”

“好吧,走!”

他們一起走向門口,這兩人是棋仇!圍棋的程度是勢均力敵。到了門口,中枬又伸進頭來,深沉地注視著我,慢吞吞地說:

“再見,憶湄,假若我是你,我會鎖上房門睡覺。”

“你以為我們家裏有賊,會把憶湄偷走嗎?”皓皓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

“誰知道呢!”是中枬的聲音,他們已經走了出去,關上了房門。我繼續坐在床上,用手抱著膝,凝視著花園裏的月光,我知道,這夜是不可能再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中枬帶著一副疲倦的神色來給我上課,坐定了之後,他用手揉揉額角,看來精神很壞。我問:

“不舒服嗎?”

“下棋下得太傷腦筋。”他說。

“輸了?贏了?”我問。

“第一盤他輸了,第二盤我輸了,第三盤居然和了。”

“你們賭什麽呢?”我問。

他盯著我看,然後,低下頭,翻開書本。說:

“反正,我們永遠賭不出輸贏來,如果真問我們在賭什麽,我只能告訴你,賭氣而已!”

“你們不和嗎?”我問,“你不喜歡皓皓?”

“你喜歡他?”他反問我。

“是的,”我坦然地說,“我欣賞他!欣賞他的那股滿不在乎的味道,和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論!和他在一起,你永遠不會覺得沉悶,他總有那麽多用不完的急智。”

“不錯,”他用奇異的聲調說,“他是非常聰明的。”用手托著下巴,他凝視著我好半天,才靜靜地說:“現在,告訴我,昨天夜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望著他,然後,我把昨晚樹林邊的散步,黑影,嘆息,和皚皚的談話,一直到午夜的夢,敞開的窗子,風,摸索著我的冷手,以後我的驚醒和尖叫,完完全全地述說了一遍。他非常仔細地傾聽,我說完了,他又沉思了片刻,才擡起眼睛來,安靜地望著我說:

“憶湄,你記住,第一,世界上沒有鬼魂!第二,任何事情,必須找一個合理的解釋。據我看來,樹林邊的人影和嘆息可能是出自你的幻覺,至於羅伯母走進你的房間,這與她的精神病有關……”他鎖眉沉思,在椅子上不安地欠伸一下身子,似乎有什麽使他想不通的問題在困擾著他,然後,他咬了一下嘴唇說,“不過,憶湄,從今後,鎖上房門睡覺!”

我不安了,擔心地望著他:

“你懷疑什麽嗎?中枬?”

“我?”他笑笑,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樣子來,“什麽都不懷疑!這家庭那麽單純,你也那麽單純,有什麽可懷疑的呢。來,我們開始講書吧!”

他打開英文課本,一樣東西飄落了下來,我望過去,一朵幹枯的藍色的小花!伸過手去,我拾起了花朵,凝視著那壓得薄薄的花瓣,幽幽地說:

“好漂亮的小花,像它的女主人!”

“是嗎?”中枬問,伸手來索取那朵花。我把花遞過去,他接住了花——連我的手一起。他的手溫暖而有力,把我握得發痛,他的眼睛熱烈而深邃地望著我,輕輕地說,“你欣賞皓皓的急智?我有一份比他更強的急智,你知道嗎?例如現在,我知道我該做什麽。”

“做什麽?”我問,心在跳。

“吻你!”

他的頭俯了過來,我的身子被緊擁在他的懷裏,一段神智昏蒙的時間。一段迷離恍惚的時間……然後,睜開眼睛,我看到的是被我們兩只手所揉碎的藍色小花,紛紛亂亂地飄墜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