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頁)

驀然間,我聽到風把窗子吹得碰到墻上的聲音,“砰砰”的響聲單調而重復地響著,我曾關好窗子,何處來的風,我一驚,醒了。首先,我感到的是一只手,一只真真正正的手,正在我的面頰和脖子間遊移,冷冷的手指在摸索著,我蠕動身子,潛意識中在告訴自己:

“我還沒有醒,我還在做夢,還在做夢……”

我又聽到窗子的聲音,一陣風撲在我的面頰上,涼意使我一震!那只手!真的有一只手!我吃力地張開眼睛,觸目所及,是敞開的窗子和月光,我把眼睛移向床前,一刹那間,我的血液凝住,渾身冰冷,一個披著頭發的女人!正用手探索著我的頸項!我閉上眼睛,發出一聲尖銳的狂叫。

那只手倏地縮回了,而我狂叫不止,蜷縮在棉被中,我只能一聲又一聲地狂叫,我的叫聲在寂靜的夜色裏傳播,使我自己恐怖,於是,我叫得更厲害。接著,有人沖進了我的房裏,電燈開關被摸著了,頓時滿屋大放光明,我睜開眼睛。首先,我看到那個仍然站在我床前的女人——披著長長的頭發,穿著件白色的繡花睡袍——是羅太太!她挺立在那兒。看來是被我的叫聲嚇住了,目瞪口呆地望著我。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沖進來的人是徐中枬!穿著睡衣,他惶惑地站在屋子中間,然後,走廊裏腳步零亂,所有的人都湧進了我的屋裏,包括:羅教授、皓皓、皚皚,和隨後又進來的彩屏。大家都緊張地詢問著:

“怎麽了?什麽事?”

羅教授的頭伸了過來,咆哮地喊:

“憶湄,你發了神經病嗎?”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擁著棉被,仍然渾身抖顫,過分的恐怖之後,又被羅教授不分清紅皂白地搶白,我又氣又急又委屈,鼻子裏一酸,眼淚就奪眶而出。我依舊不能控制自己的顫栗,哭泣著,我喊:

“羅伯母,你為什麽要嚇我?你們為什麽都要嚇我?你們全體!”我想起樹林外的黑影和上次皓皓的惡作劇。“你們欺侮我,你們拿我尋開心!你們捉弄我!”我把臉埋在手心中,痛哭了起來。

“喂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羅教授不耐地問,喉嚨中又開始了他那慣常的詛咒,“誰欺侮了你?”

“羅教授,您慢慢地問她,看樣子她是真的受了驚嚇!”

說話的是徐中枬,他走到了我的床前,我擡起頭來,他那誠摯的眼睛正和煦而同情地凝視著我,然後,他的手壓在我的肩膀上,那是只多麽溫暖的手!我的顫栗停止了。他沉靜地說:

“憶湄,你做了噩夢?”

我望望羅太太,俯下了頭。

“是羅伯母,”我輕輕地說,“她使我嚇了一跳,我……我……我沒有想到她會半夜裏站在我的床前面。”我已經逐漸平靜了下來,而為我所造成的這個“轟動”的局面感到慚愧。“我抱歉——驚動了大家。”

“好吧,雅築,”羅教授把聲音放柔和了,問,“你在這兒做什麽?”

“我……”羅太太有些囁嚅,同時也顯得有些茫然,她擡起那對美麗的大眼睛,困惑地望望羅教授,又望望我,輕聲地說,“我只是要看看她——有沒有蓋好棉被?”

我注視著羅太太,那長睫毛掩護下的一對眸子是深不可測的,她真那麽關心我嗎?我不相信!她的睫毛揚起了,我接觸到她坦白而真摯的眼神,在這一刹那,她看起來又是那樣誠懇而無邪。幾乎像一個孩子的眼睛,她低聲地對我說:

“我沒有想嚇你,憶湄,我不知道會驚嚇了你。”

我覺得狼狽而不安,結結巴巴地,我說:

“是……是我不好,我……沒弄清楚,就……大叫大鬧,我真……真慚愧。”

“好了,沒事了,是不是?”羅教授問,挽住了羅太太,“那麽,我們走吧,雅築。”

羅太太看來和我一樣懊惱,倚偎著羅教授,她怯怯地說:

“我很抱歉,毅。”

“好了,沒事了,別放在心上吧!”

羅教授和羅太太走了出去,皓皓大踏步地走過來了,他發亮的眼睛笑嘻嘻地望著我,嘲謔的味道更重了。看樣子,他十分為我的受驚而高興,站在我的床邊,他伸手揉了揉我的滿頭短發,笑著說:

“你也會‘害怕’?憶湄?”

“恐懼是人類的正常反應。”我噘著嘴說,“半夜三更發現有一只手在你脖子上蠕行,總是怪可怕的,何況你們羅宅又是幢——”我把下面的話咽下去了。

“又是幢鬼屋,對嗎?”皚皚插嘴進來說,對我點點頭,“你既然不相信鬼,為什麽又要怕呢?”

“天知道!”我喃喃地自語,“人有的時候比鬼更可怕!”

徐中枬轉過頭來盯著我看,我相信只有他聽清楚了我這句話,他的眼睛是深思的,研究性的。皓皓俯身看我,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笑,這一刻,他眼睛裏沒有嘲墟了。拍了拍我放在棉被上的手,他像個兄長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