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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喜歡的那個人,我們明明生活在一座城市裏一片天空下,我卻觸不到他,於是只能白天黑夜地想他,想得一顆心都碎了,可是他避著我像逼著瘟疫,有時候我真恨不得他死了,他死了倒好了,我就一頭撞死在他墓碑上,肝腦塗地血流如注,當我的鮮血跟埋他的泥土融為一體的時候,我想我們就該在一起了吧?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吧?想想在我活過的這短短的二十多年,我經歷了多少生離死別啊。夜深人靜的時候根本不敢入睡,一閉上眼睛就見到很多已經死去的人,我的媽媽,我的爸爸,我的伯伯,還有李老師,還有容,我見了他們就哭,比醒著時哭得還慘。可是我怎麽哭他們也活不過來了,我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愛,想要愛,很多很多的愛,一輩子也享用不盡,可是誰來給我這麽多愛…一”

我就是這樣講著講著就睡過去,醒來時也許是中午,也許是下午,我並不是很清楚。臥室裏仍然只有我一個人。

我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想看看幾點了,十二點半。又翻看通話記錄,不看則已,一看嚇得我從床上坐起,手機上顯示的最近的一次通話記錄長達三小時零八分,一直打到淩晨四點才結束。而接我電話的人顯示的是:莫雲澤。

我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頭疼欲裂,饑腸轆轆。我洗了個熱水澡,尋思著莫雲澤昨晚難道一直在接聽我的電話?他一定當我瘋了吧?我想我是瘋了,對著浴室的鏡子吹頭發的時候,我幾乎認不出鏡中的那個人是自己,瘦得顴骨都突出來了,眼窩深陷,嘴唇幹裂,就跟個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女鬼一樣。

我穿好衣服下樓,剛好聽見保姆正在客廳打電話,似乎是打給費雨橋的,“是的,太太昨晚哭了一夜,最近老是哭,飯也不吃……嗯,是瘦了,瘦得都皮包骨頭了,走路都是輕飄飄的.可她老喜歡一個人跑出去……什麽,攔著她?我攔不住啊,太太的脾氣可倔了,她的精神狀況可能出了點問題,費小姐請楊醫生來給她看過,說是受了很嚴重的刺激……哎呀先生,她又出去了……”保姆一邊掛電話一邊奔出來朝我喊,“太太,太太,你回來……”

我不知道我在街上遊蕩了多久,胡亂吃了些東西,半饑半飽的,意識又慢慢地變得渾噩不清了。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進了一家店,莫名其妙買了一堆沒用的玩意兒。然後打電話給阿江,要他來接我,因為我突然不知道怎麽回家了。

結果阿江告訴我:“費先生回來了,我要去機場接他,正在機場高速公路上。太太,要不您自己先打個車吧。”

“好,好。”我茫然地應著,掛了電話。

我忽然覺得頭暈,天越來越黑越來越黑,明明是白天,為什麽這麽黑,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了,腳也軟了。天地都在旋轉,我倒了下去。

有溫涼的手探我的額頭。

“她怎麽樣了?”

“應該是低血糖,昏倒了。”

“我可以帶她走嗎?”

“可以,不過盡量給她補充營養,她很虛弱。”然後我覺得身子一輕,像是被人抱起,懷抱的氣息似曾相識。有人跟在旁邊,“莫先生,我來抱吧,您的身體……”

“走開,我怎麽可能讓你們碰她!”

真溫暖啊,他的懷抱,還有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氣息,無數次夢中我就是尋找著這樣的氣息,我疑心又在做夢,因為我感覺自己的臉頰被他輕輕地用下巴摩挲著,有溫熱的淚滴滴落在我的額頭。這一定又是夢,我在心裏想。

醒來時滿室溫暖的陽光,白色紗簾在風中輕輕飛揚,透過落地玻璃窗,可以望見院子裏濃密的樹陰,每片葉子都閃閃發亮。

我虛弱地環顧四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這是哪裏?

“你醒了嗎?”低沉悅耳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

我循聲望去,在房間右側的角落裏,對著露台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披著件黑色薄呢犬衣,淋浴在陽光下。說話的人正是他。

“雲澤?”我掙紮著從床上坐起。

“肚子餓不餓,我熬了你喜歡的黑米粥。”興許是背著光的緣故,他站在那裏仿佛是個發光體,陽光灑在他肩頭,光芒萬丈仿如神祇。

“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盯著他的背影,動也不敢動,生怕這是夢,一動就什麽都沒有了。

“你昏倒在街頭被人送進醫院,醫生從你的手機裏回撥的我的電話。”他的聲音清晰悅耳,顯然不是夢。

“你為什麽不轉過臉來讓我看看?”

“我……我怕嚇著你,而且我已經不習慣讓自己的臉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中……”他這麽說著,身子動了動,並沒有轉過臉的打算。我想起了阿森說過的話,他有心理障礙,於是不再勉強他。我注意到他圍著黑灰色的格子圍巾,拄著拐杖,配著那黑色的長大衣,即便是個背影仍有著玉樹臨風的氣質。連帶他手中的拐杖都成了一件絕佳的道具,那種儒雅淡定又從容內斂的氣息讓我著迷,“那你可以在這裏陪我說說話嗎?”